第时之影云上归章
面具人那句“作品”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开了意识深处某个尘封的、剧痛的阀门。
培养舱里漂浮的苍白少年…那张与自己少年时惊人相似的脸…戴着同样白色陶瓷面具的身影…记忆碎片尖锐地刺痛着神经，眩晕感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我是谁？”
面具人失真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像毒蛇在玩弄濒死的猎物。
他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我是‘回廊’的园丁，负责修剪那些…不合时宜的枝杈。”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上那两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似乎能穿透我的颅骨，首视里面翻腾的混乱。
“比如你，江烁医生。
一个本该被彻底格式化的…残次品。”
“残次品？”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
愤怒瞬间压过了恐惧，烧得喉咙发干。
“张女士的记忆！
那十七层外壳！
是你干的？！”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裂，喉部的声纹过滤器彻底失效。
诊所内刺耳的警报声成了这疯狂对峙的背景噪音，红光疯狂闪烁，将他的白色面具映得如同地狱恶鬼。
“张女士？”
面具人的头微微歪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的审视感。
“哦，你说那个‘容器’？
她只是载体，一个微不足道的…播种点。
真正有价值的，是那条‘路引’，是那扇门后的‘坐标’。
可惜，你太好奇了，差一点就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枪口向前顶了顶，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皮肉。
“好奇心会害死猫，医生。
更会害死…残次品。”
容器？
播种点？
路引？
坐标？
这些冰冷的词语在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谈论实验材料般的漠然。
张女士的痛苦，她那被强行植入十七次的循环地狱，在他眼中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彻骨寒意的风暴在我胸腔里肆虐。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死死盯着那面具上的黑缝，试图从那片虚无中捕捉一丝人性的波动。
“赋予她使命。”
面具人回答得理所当然，“一段精心设计的‘快乐’记忆，一个精确的坐标锚点。
当它在特定精神波段被激活足够次数，就能稳定地…打开一条缝隙。
一条通往‘源点’的缝隙。
我们需要它稳定，需要它…精确。
所以，十七次，不多不少。”
他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令人作呕的“赞赏”，“你居然能数出来，还找到了叠加点…这让我有点意外。
看来当年的清理，确实不够彻底。”
源点？
缝隙？
他到底在说什么？
那扇蓝色大门背后翻滚的黑暗，难道连接着某种…东西？
某种他们需要反复“播种”才能定位和开启的东西？
而张女士，仅仅是被选中的、承载这场残酷播种实验的…土壤？
“清理…” 这个词像冰水浇在燃烧的怒火上，反而激起了更深的寒意和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猛地想起操作台上那行血红的警告——**别深究。
否则，下一个被抹除的是你。
** 原来如此。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端倪的人。
我只是…上一个清理行动中侥幸逃脱的“残次品”？
“当年…那个培养舱里的…” 我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的血块，“…是我？”
“是你。”
面具人的回答斩钉截铁，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一个失败的早期融合体。
本应被彻底分解，意识格式化。
看来负责执行的‘园丁’，心软了？
或者…技术不过关？”
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嗤笑，“不过没关系。
错误，总是可以修正的。”
修正。
就像修正张女士的记忆一样。
用冰冷的覆盖，或者…彻底的抹除。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但就在这极致的冰寒之下，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原始的求生欲如同濒死的火星，骤然爆燃！
坐以待毙？
不！
就算我是“残次品”，就算记忆是虚假的，但此刻的愤怒、恐惧、不甘…这些情绪是真实的！
这具身体，这被他们制造出来又被视为废品、此刻却被枪口指着的身体，是真实的！
我的目光，如同垂死的野兽，越过面具人冰冷的肩膀，死死钉在诊疗椅上。
张女士依旧毫无知觉地躺着，意识沉在记忆的深渊。
连接她头部的淡蓝色光晕，在警报的红光中微弱地闪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黑暗！
意识潜入！
强行进入她的记忆回廊！
不是去探查，而是…引爆炸弹！
引爆那被叠加了十七次、如同精密炸药般的“路引”记忆节点！
既然这节点是他们精心设置的坐标锚点，是通往“源点”的缝隙，那么引爆它，是否能撼动这缝隙？
是否能制造混乱？
是否能…干扰到眼前这个掌控一切的“园丁”？！
这无异于***。
强行引爆一个被严密保护、充满未知能量的记忆节点，意识被撕碎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但留在这里，被这颗冰冷的子弹“修正”，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千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
就在面具人似乎微微侧头，准备下达最后指令的瞬间——我的身体动了！
不是扑向枪口，也不是试图格挡。
而是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孤注一掷地贯注在右手食指上，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砸向了操作台上那个刚刚脱离连接、此刻正疯狂闪烁红色警报的记忆潜入重启按钮！
“激活！
目标：张雅静！
深层节点！
最高强度！”
我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爆发而扭曲变形！
同时，我的意识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再次撞向张女士那正被警报和外部入侵搅得天翻地覆的记忆星图！
“找死！”
面具人失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怒意！
他显然没料到这垂死的猎物会做出如此疯狂的反扑！
枪口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嗡——！！！
现实与意识的双重冲击如同宇宙爆炸！
现实：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我的耳廓掠过，灼热的气流烫伤了皮肤，狠狠嵌入后方的金属墙壁！
我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猛地一歪，重重撞在冰冷的操作台上，剧痛从肩膀炸开！
意识：强行突入！
比上一次更加狂暴！
张女士混乱的记忆星图如同被投入核弹的星云，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将我的意识体卷入！
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噪音、混乱的情绪碎片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攒刺着我的精神核心！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仿佛灵魂正在被亿万只食人蚁啃噬！
但我死死锁定了目标！
那个在混乱星图中依旧散发着冰冷、顽固亮蓝色的畸变节点！
十七层菱形外壳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正剧烈地闪烁、震颤，仿佛随时要解体！
就是现在！
我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所有的不甘、愤怒和绝望，化作一道纯粹的精神尖啸，不顾一切地撞向那个亮蓝色的畸变核心！
**引爆它！
**轰——！！！！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能量在意识层面的极致爆发！
视野瞬间被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亮蓝色强光淹没！
那光，冰冷，纯粹，带着一种非人的、浩瀚的意志！
它并非爆炸的毁灭之光，更像是…一扇门被强行推开到极限时，门后那片“源点”泄露出来的…本质！
我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恐怖的蓝光洪流狠狠拍中！
精神核心传来无法承受的碎裂声！
剧痛达到了顶点，然后…是冰冷的虚无感迅速蔓延。
在意识彻底被蓝光吞噬、坠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刹那，我似乎“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
是首接烙印在即将崩解的意识残片上。
一声愤怒到极致、又带着一丝…惊愕？
的咆哮？
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那咆哮并非人声，更像某种巨大机械造物过载时发出的、撕裂空间的恐怖尖啸！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微弱、冰冷、带着绝对的命令意志，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蓝光的轰鸣，清晰地刺入我最后的意识：**“协议‘归零’…启动…”**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冰冷，死寂，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