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还没散去，周围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惊得他下意识攥紧了车把。
“冠军！
新纪录！”
有人举着喇叭嘶吼，声音刺破雨幕。
几个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疯了似的往这边跑，手里还举着摄像机，镜头怼得离他只有半米远。
李铁城这才看清，赛道两侧挤满了人，伞面汇成五颜六色的海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这身沾满泥点的快递工装，和车后座那个头发凌乱、裙摆撕裂的白裙女孩。
苏语萱显然也懵了。
她紧紧抓着李铁城的衣角，指节泛白，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向周围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首到一个戴红袖章的中年男人扒开人群冲过来，她才猛地一颤，像是突然惊醒的兔子。
“你俩是哪个队的？
怎么没见过你们？”
男人嗓门洪亮，带着质问的语气，“这摩托车是怎么回事？
赛道规定只能用指定车型！”
李铁城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
他想说自己不是来比赛的，可看着周围越围越紧的人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瞥见人群外围，三个黑色短褂的身影正在攒动——是刀疤脸他们！
那几个人显然也被混乱的人群挡住了，正焦急地往里挤，眼神像饿狼一样在他和苏语萱身上扫来扫去。
“走！”
李铁城突然拧动车把，摩托车在原地打了个滑，惊得周围人纷纷后退。
他没管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工作人员，也没管镜头是否还对着自己，顺着赛道边缘的空隙就冲了出去。
“哎！
站住！
还没颁奖呢！”
身后传来呼喊，但很快就被引擎声盖过。
李铁城不敢回头，凭着刚才冲进来的记忆往反方向开。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头盔上（他这时才发现不知谁把头盔挂在了车把上），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车后座的苏语萱突然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拐进左边那条巷子！
快！”
李铁城没多想，猛打方向。
摩托车擦着一个广告牌冲进狭窄的巷口，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一声。
巷子很深，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头顶架着纵横交错的电线，雨丝从电线缝隙里漏下来，像一张细密的网。
“他们没跟来。”
苏语萱回头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
李铁城减了速，摩托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慢慢滑行。
首到确认巷口没人追进来，他才捏了刹车，车子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停了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李铁城摘了头盔，甩了甩头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他扭头看向苏语萱，女孩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撕裂的裙摆，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你……”李铁城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问她为什么被追杀？
问她刚才说的赵景明是谁？
还是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苏语萱突然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
“谢谢你。”
她轻声说，声音哑得厉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先别说这个。”
李铁城打断她，指了指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你刚才说的宏业集团，赵景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语萱咬了咬嘴唇，眼神黯淡下去。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然后从湿透的背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
报纸被雨水泡得发皱，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头版的照片——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宏业集团大楼前，笑容温和，眼神锐利。
“这是我爸爸，苏鸿远。”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宏业集团的董事长。”
李铁城愣住了。
苏鸿远这个名字，他在新闻里听过无数次。
青藤市的商业传奇，白手起家创办宏业，从一个小货运公司做到如今的跨国物流集团，是市里无人不晓的大人物。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救下的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竟然是苏鸿远的女儿。
“那几个人说的赵景明……是我爸爸的养子。”
苏语萱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恨意，“我爸爸从小把他养大，送他出国留学，让他在公司当副总。
可谁知道，他早就惦记着公司的控制权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半个月前，我爸爸在公司门口被一辆货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警察说是意外，可我知道不是！
出事前一天，我爸爸还跟我说，发现赵景明在背地里转移公司资产，准备第二天跟他摊牌。”
李铁城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我爸爸昏迷后，赵景明就以‘代总裁’的名义接管了公司。”
苏语萱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说我爸爸在昏迷前把股权转让给了他，还说我联合外人企图侵吞公司财产……那些都是假的！
是他伪造的文件！”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里：“我偷偷拷贝了他转移资产的证据，想找机会交给律师。
可他发现了，就派人来抓我，还说只要我把东西交出来，就放我一条生路……”李铁城看着女孩颤抖的手，突然明白了。
刚才那三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公司的人，是赵景明派来灭口的。
而这个U盘，就是苏语萱的命根子。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苏语萱苦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赵景明现在控制着公司，连保安部都听他的。
他在警局里也有关系，我报过一次，结果第二天那些人就找到我家里来了。
要不是我跑得快……”她没再说下去，但李铁城能想象出当时的惊险。
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突然被卷入这样的阴谋，身边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该有多无助。
雨渐渐小了，巷子里静得可怕。
李铁城靠在摩托车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只是个快递员，每天想着的是怎么送完手里的单子，怎么多赚点钱给老家的母亲治病。
这种豪门恩怨，权力斗争，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把这个女孩放下，自己赶紧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看着苏语萱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想起她刚才摔倒在雨里的样子，想起她躲在自己身后时微微发抖的肩膀，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苏语萱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绝望：“我不知道。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朋友要么被赵景明收买了，要么不敢帮我。
我刚才跑出来的时候，手机也丢了……”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其实刚才在福安里，我不是要回那个老房子。
那是我爷爷以前住的地方，早就空了。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躲，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李铁城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到青藤市的时候，钱包被偷，身份证也丢了，在桥洞下住了三天，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那个U盘，”他指了指女孩手里的东西，“很重要？”
“嗯。”
苏语萱用力点头，“里面有他和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还有他跟财务总监的聊天记录……只要能把这些交给检察院，就能证明他在撒谎，证明我爸爸的车祸不是意外。”
李铁城皱起眉。
听起来简单，但要把东西交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景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公司，甚至买通关系，说明他的势力远比想象中要大。
“你知道赵景明为什么一定要抓你吗？”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苏语萱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苍白：“我……我可能知道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我爸爸以前跟我提过，他怀疑赵景明和几年前的一个项目事故有关，还说要查清楚……”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赵景明不仅要夺权，还要灭口。
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雨巷里格外清晰。
李铁城和苏语萱同时僵住，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谁？”
李铁城压低声音，顺手抓起身边一根断掉的木棍。
脚步声停了。
过了几秒，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苏小姐，别躲了，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是刀疤脸！
他们竟然找过来了！
苏语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李铁城身后缩。
李铁城把她往身后推了推，自己则握紧了木棍，心脏“咚咚”地跳着，几乎要撞破胸膛。
“赵总说了，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保证不伤你一根头发。”
刀疤脸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何必呢？
跟一个送快递的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铁城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的职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苏语萱，女孩的嘴唇都在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往里面走！”
他低声对苏语萱说，同时用眼神示意巷子深处。
那里有个岔路口，一条通往后街，一条好像是死胡同。
苏语萱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往后退。
李铁城则举着木棍，死死盯着巷口的方向。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砖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对峙伴奏。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刀疤脸的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兄弟们，给我搜！”
三个黑影出现在巷口，手里还拿着短棍，一步步朝里面走来。
刀疤脸走在最前面，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李铁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这点力气，对付一个还行，对付三个根本不够看。
可他不能退，身后就是苏语萱，就是那个还没说完的真相。
“你先走！”
他对苏语萱低吼一声，同时猛地朝刀疤脸冲了过去。
他没学过什么招式，就是凭着一股蛮劲，举着木棍砸了过去。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他敢主动进攻，愣了一下才堪堪躲开。
木棍砸在墙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找死！”
刀疤脸怒喝一声，挥拳打了过来。
李铁城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只听“砰”的一声，胳膊顿时麻了，像是断了一样。
另外两个男人也围了上来，一左一右朝李铁城打去。
李铁城顾此失彼，后背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自己迟早要被打倒。
“快跑啊！”
他对着身后喊，眼角的余光瞥见苏语萱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刀疤脸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拧。
李铁城疼得闷哼一声，另一个男人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眼前一阵发黑。
“抓住他！”
刀疤脸喊道，“先把这碍事的解决了，再抓那个女的！”
两个男人狞笑着朝李铁城扑过来。
李铁城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救——“救命啊！
有人要杀人了！”
是苏语萱的声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岔路口，正对着后街的方向拼命大喊，声音在雨巷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
刀疤脸等人明显愣了一下。
后街虽然偏僻，但偶尔还是有行人的。
他们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
“妈的！”
刀疤脸低骂一声，“先去抓那个女的！”
三个男人放弃了李铁城，转身朝苏语萱跑去。
苏语萱吓得转身就跑，可她穿着高跟鞋（不知什么时候鞋跟掉了一只），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没几步就被追上了。
“放开我！
你们这群***！”
苏语萱拼命挣扎，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那几个男人。
一个瘦高个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死胡同的方向拖。
李铁城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地上的半截木棍，再次冲了过去。
“放开她！”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这次他没管其他人，首接朝着抓着苏语萱头发的瘦高个扑过去，用尽全力把木棍砸在他的背上。
瘦高个吃痛，手一松，苏语萱趁机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李铁城身后。
“***的找死！”
瘦高个转过身，眼睛赤红地看着李铁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弹簧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李铁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怕拳头，但看到刀，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铁城哥，小心！”
苏语萱的声音带着哭腔。
刀疤脸拦住了要冲上来的瘦高个，眼神阴鸷地看着李铁城：“小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把人交出来，滚蛋，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李铁城握紧了手里的半截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躲在自己身后、浑身发抖的苏语萱，又看了看面前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想起了老家的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总得有点骨气。”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刀疤脸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要带她走，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刀疤脸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快递员会这么硬气。
他愣了几秒，随即冷笑起来：“好，很好。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朝瘦高个使了个眼色，瘦高个立刻握紧了弹簧刀，一步步朝李铁城走来，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雨又大了起来，砸在身上生疼。
李铁城紧紧盯着瘦高个手里的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但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没有太多害怕，只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了。
“警察？”
他低骂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撤！”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没再管李铁城和苏语萱，转身就朝巷子深处的另一个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警笛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巷口。
李铁城这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苏语萱连忙扶住他，两人互相搀扶着，看着巷口出现的红蓝警灯，像是看到了救星。
可李铁城心里却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赵景明能派人追杀，能买通关系，这警察……真的是来救他们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苏语萱，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被卷进了一场天大的麻烦里，而这场麻烦的起点，就是刚才那声惊魂未定的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