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她说想吃校门口的炒面，我摸遍口袋只有三块八毛。

十年后我开着保时捷找到她蛋糕店门口，却看见她笑着给别人擦汗。“老板，

蛋糕要写贺卡吗？”秘书小林小心的问我关掉电台里《年少有为》，

吐出带血的几个字：“取消订单吧”(一) 穷小子与星星我叫陈默。人如其名，沉默寡言。

家里穷，穷到什么地步？我爸是苏晴家厂子的夜班门卫，

我妈在菜市场有个不到两平米的豆腐摊。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衣服，是表哥穿剩下的。

苏晴是我高中同桌。她爸是开那个厂的，在我们这小地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她漂亮，

像朵温室里精心养着的花，皮肤白得晃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里面像盛着碎星星。按常理，

我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偏偏，她爱往我这条泥沟里瞅。“陈默，你字真好看！

”她托着腮，歪着头看我抄笔记，那碎星星就直直落进我眼睛里，烫得我手心冒汗，

差点写歪。“陈默，这道题你居然会解？快教我！老师讲太快了！”她胳膊肘蹭过来，

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我半边身子瞬间僵成木头，脑子一片空白，解题步骤忘得一干二净。

“陈默，放学陪我去吃炒面呗？就校门口老张那家！馋死啦！”她拽着我袖子晃，

声音又软又糯，晃得我心脏咚咚狂跳，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我从来不敢看她太久。她太亮，

我太暗。她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而我连站在橱窗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她凑近时，

闻到她发梢的清香，然后低下头，把那份悸动死死按进课本的字里行间。那家炒面摊，

是无数一中学生的学生时代记忆。老张的手艺十几年如一日，铁锅颠得虎虎生风。

加肉丝的五块，素的四块。那天，苏晴又拽着我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也把我的窘迫拉得无所遁形。她站在摊子前，踮着脚看老张在锅里翻腾：“加肉！多加点肉！

陈默，你也加肉吧？”我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摸口袋。校服裤兜里，

几个冰冷的钢镚硌着手心。摸出来，摊开，一个一块，两个五毛，几个一毛……三块八。

“老板，素的，打包。”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锅铲的碰撞声盖过，脸臊得发烫。“哎呀，

加肉嘛！我请你！”苏晴说着就要掏她那印着小碎花的精致钱包。“不用！

”我猛地拔高声音，把她吓了一跳。看着她错愕的眼神，我喉咙更紧了，

干巴巴地挤出后半句，“……我，我不爱吃肉。”她眨眨眼，看看我，

又看看锅里金黄油亮的肉丝，没再坚持。面递过来，

用一次性快餐盒装在薄薄的白色塑料袋里，热气蒸腾，袋子很快变得半透明。

她非要分我一半，自己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塑料饭盒，把面倒进去一半，

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我。“尝尝嘛！可香了！

”她用自己那双筷子夹起几根油亮的面向我嘴边送，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后面的人。“我……我自己来！

”我慌乱地接过筷子，胡乱夹起一大坨面塞进嘴里。什么味道？根本没尝出来。

只觉得那热气熏得眼睛发酸，

鼻子里全是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和我口袋里钢镚的铁锈味混杂在一起。她看我吃得急，笑了，

自己也小口吃起来。那碗面，后来大半进了校门口拐角的垃圾桶。苏晴被路过的闺蜜叫走了，

临走前还叮嘱我：“趁热吃呀陈默！”我拎着那半碗面，在夕阳里站了很久。天太热，

面闷在塑料袋里，很快就坨了，黏糊糊地结成一团，凉透了。像我心里某个角落，

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热气，也迅速冷却、凝结。(二) 散伙饭与决裂高中三年，

像一场仓促的梦。高考结束那晚，全班散伙饭。地点选在城里还算体面的饭店。

包厢里闹哄哄的，啤酒瓶叮当乱响。苏晴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

像个真正的小公主，被一群男生围着敬酒，笑声清脆。

她爸那辆锃亮的黑色宝马就大大方方地停在饭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界限。

我缩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堆了几个空啤酒瓶。劣质的酒精灼烧着喉咙，

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目光不受控制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她身上。她脸颊绯红，

眼睛因为酒意更亮了，像蒙了一层水光。真好看。好看到让我觉得刺眼。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带着酒气和热气的身体突然挤到我旁边的空位。是苏晴。她挨得很近，

我能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啤酒味。“陈默，”她凑到我耳边，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廓，声音带着一丝醉意的软糯和某种孤注一掷，“你考得怎么样？

”我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留下苦涩：“就那样。”她沉默了几秒，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边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陈默，

跟我去上海吧？我爸在那边有关系……可以……”“不去！”我猛地打断她，声音又冷又硬，

像冰碴子。啤酒沫呛进气管，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是因为呛的，是因为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涩和自惭形秽的愤怒。我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门卫的儿子，一个卖豆腐女人的儿子。靠着她爸的关系，

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跟去上海？然后呢？继续在她耀眼的光芒下，

品尝着那碗凉透了的、永远也配不上她的“素面”？“我……我算个什么东西！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狼狈。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几道探究的目光投向我们这边。苏晴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

她眼里的水光迅速凝结，然后破碎、黯淡下去。那里面曾让我心头发烫的碎星星，

彻底熄灭了。她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那眼神里有受伤，

有震惊，最终化为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失望。她没再说一个字，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拿起自己的小包，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那扇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后来听说，她果然去了上海。而我，揣着勉强够上二本线的成绩单，撕掉了录取通知书，

跟着一个远房表叔去了南方工地。那里没有碎星星，只有刺眼的阳光、沉重的钢筋水泥，

和永远洗不干净的汗水与尘土味。也好，至少那里，

没人认识那个卑微又骄傲得可笑的穷小子陈默。(三) 十年打拼与“陈总”南方的夏天，

热得像蒸笼。工地上，钢筋被晒得烫手，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水泥灰的味道。

我扛着比自己还重的钢筋，肩膀被磨破，结了痂又被磨破，汗水流进伤口，***辣地疼。

手指粗糙得裂开一道道口子，晚上用最便宜的胶布缠起来，第二天接着干。住的是简易工棚，

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混杂，晚上蚊虫嗡嗡作响。累吗？真累。

苦吗？真苦。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心里憋着一股气，

一股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东西”的气，

年那个连一碗肉丝炒面都买不起、把女孩递到嘴边的面条都吓得不敢碰的自己踩在脚下的气。

工地的活儿干了一年多，我摸清了门道。从扛水泥的小工，到跟着老师傅学看图纸、学管理。

我肯钻研，肯吃苦，也舍得下脸皮去巴结能管事的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包工头家里有事，

一个急活找不到人接手，工期压得死紧。我壮着胆子毛遂自荐，带着一帮老乡没日没夜地干，

硬是按时按质完成了。包工头对我刮目相看，开始把一些小工程分包给我。就这样，

从小包工头，到注册了自己的小建筑公司。接的工程从几十万的民房，

到几百上千万的小区项目。我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在商场的泥潭里摸爬滚打。

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为了追讨工程款在人家公司门口蹲守几天几夜，

被竞争对手威胁恐吓……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十年。十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

“陈总。”公司里的员工这样叫我。保时捷卡宴停在公司楼下，

手腕上的劳力士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办公室酒柜里摆着叫不出名字的洋酒。

这些东西，像一层层闪亮的金箔，贴在我千疮百孔的灵魂外面。它们带来虚荣和便利，

却填不满心里那个巨大的、黑黢黢的窟窿。夜深人静时，

那个窟窿里会钻出一些画面：夕阳下油亮的炒面，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递过来的筷子，

散伙饭上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还有那句冰冷的“我算个什么东西”。钱有了，地位有了，

可那个在苏晴面前卑微到尘埃里的陈默，似乎从未走远。他像个幽灵，

潜伏在“陈总”光鲜的外壳下，时不时跳出来，嘲笑着眼前的一切。

(四) 归乡与“苏晴烘焙坊”一个项目结束，难得的空档期。鬼使神差地，

我开着车回了老家。高速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

城市的高楼大厦渐渐被熟悉的田野和小山丘取代。近乡情怯？不，

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探寻。小县城变化很大，高楼多了，马路宽了。

但有些东西，顽固地停留在记忆里。比如，一中校门口。车缓缓驶过，我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居然还在！那个炒面摊！只是摊主换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眉眼间依稀有老张的影子，

应该是他儿子小张。摊子更干净了，还挂了个小小的LED灯牌：“老张炒面·二代”。

我把车停在路边，推门下车。油烟味混合着酱香扑面而来，瞬间击中记忆深处。

胃里一阵翻腾，不是恶心，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老板，加肉丝，两份。”我走到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