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972年,净夜。月光被厚重的、夹杂着硫磺气味的铅云彻底吞噬,只余下死寂的墨黑,
沉沉压在特兰西瓦尼亚连绵起伏的嶙峋山脉之上。风是凝固的,
裹挟着陈年血锈、枯萎玫瑰与地下墓穴深处万年不散的阴冷湿气,
在古堡“猩红挽歌”锯齿般的残破塔楼间呜咽穿行,如同无数冤魂不甘的絮语。古堡深处,
穹顶最高的主厅——血宴厅,此刻却亮着一种妖异的光。并非烛火,
而是成千上万只被秘法禁锢的幽绿磷火虫,它们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着,
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厅堂穹顶下组成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
投下冰冷、摇曳、如同冥河波光般的惨绿光晕。光晕之下,是绝对的死寂与空旷。没有壁画,
没有挂毯,只有光秃秃、布满深刻爪痕与早已发黑干涸的喷溅状污迹的黑色玄武岩墙壁。
空气浓稠得如同血浆,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朽玫瑰香,
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自石缝深处渗出的、渗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大厅中央,唯一的存在,
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对称。莉莉丝·德古拉,猩红挽歌的主人,特兰西瓦尼亚暗夜的无冕之王。
她并未如传说中那般端坐于骸骨王座,而是以一种极尽慵懒又危险的姿态,
斜倚在一口巨大、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棺椁之上。棺椁冰冷,
衬得她一身墨黑如夜的丝绒长裙愈发深沉,裙摆如同凝固的血泊,
在磷火幽光下流淌着隐秘的光泽。她赤着足,
一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随意地交叠着,
脚趾上涂着与唇色一致的、浓烈如凝固鲜血的蔻丹。她的面容隐在幽绿光晕的阴影里,
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暗红,
如同两汪旋转的血池,边缘却镶嵌着一圈熔金般的细环,在黑暗中幽幽燃烧,
倒映着穹顶那旋转的磷火漩涡,流转着非人的妖异与一种亘古的厌倦。此刻,
这双血眸正一瞬不瞬地,穿透冰冷的空气与厚重的石壁,遥遥“望”向古堡之外,
那被神圣结界隔绝的、属于光明的方向。她在等待。等待那百年一次的“净化”。
等待那柄注定会刺向她心脏的圣剑。等待那个……她已默默注视、等待了百年的身影。
古堡之外,荒芜的山脊尽头。
绝对的黑暗被一道骤然降临的、撕裂天幕的炽白强光粗暴地驱散!光芒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带着净化万物的凛冽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山石与枯树的轮廓瞬间灼烧成惨白的剪影。
光芒核心,空间如同融化的琉璃般扭曲、波动,一道身影缓缓凝实。伊莎贝拉。
圣光第七军团的至高裁决者,天堂之刃的持有者。她悬浮于离地三尺的空中,
周身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炽白光晕之中。纯白无垢的圣袍纤尘不染,
宽大的袖口与下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光泽,
每一道褶皱都仿佛由最纯净的光明编织而成。
她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毫无表情的纯银面具,面具的线条冷硬而圣洁,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是冻结的苍蓝色,如同万载不化的极地寒冰,剔透、深邃,
里面看不到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波动——没有愤怒,没有悲悯,
甚至没有一丝执行神圣使命时应有的肃穆。只有一种绝对的、近乎虚无的冰冷与审判意志。
仿佛她并非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是一尊被至高意志灌注了神谕的、完美无瑕的杀戮机器。
六对巨大的、由纯粹光能凝聚而成的羽翼在她身后完全展开,
每一片羽毛都如同最上等的白金锻造,边缘流淌着细碎的、跳跃的圣炎,
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微微扭曲,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与威压。光翼每一次极其轻微的扇动,
都带起一阵低沉的、如同圣咏前奏般的嗡鸣,净化着周围一切敢于靠近的黑暗气息。
她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狭长,
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流转着星辰碎屑般光点的银白物质构成。
格处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不断向内坍缩又爆发出刺目光芒的炽白结晶——天堂核心的碎片。
仅仅是其自然散发出的威压,便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伊莎贝拉的目光,
透过冰冷的银面具,如同两道实质的审判光束,穿透了古堡厚重的石墙与缭绕的黑暗,
精准地锁定了血宴厅中央,那个斜倚棺椁的墨色身影。没有言语。没有宣告。她动了。
悬停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撕裂长夜的炽白流星!身后拖曳出长长的、灼目的光之尾迹,
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气势,
悍然撞向“猩红挽歌”那扇刻画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巨大而沉重的黑铁荆棘之门!
“轰——!!!!!”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足以抵挡巨龙吐息的黑铁荆棘巨门,
在那道纯粹由圣光凝聚的冲击面前,如同烈日下的残雪,瞬间汽化!
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金属熔融的刺鼻气味与圣光灼烧黑暗的焦糊味,形成一道毁灭性的冲击波,
呈环形向古堡内部疯狂扩散!所过之处,坚固的黑色石墙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层层剥落、崩解!
隐藏于阴影角落的低阶血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在圣光的洪流中化为飞灰!
炽白的光流势不可挡,沿着古堡内部最宽阔的甬道长驱直入,最终,
如同精准制导的神罚之矛,狠狠贯入血宴厅洞开的入口!光流敛去。伊莎贝拉的身影,
无声地悬浮在血宴厅入口处的半空中。圣袍依旧洁白,光翼缓缓扇动,洒落细碎的光尘。
她手中的圣剑“天堂之悯”,剑尖斜斜指向地面,
剑身流淌的星辰光点与剑格处的炽白结晶交相辉映,将整个大厅映照得亮如白昼,
也彻底驱散了那幽绿的磷火。冰冷的银面具下,那双苍蓝色的裁决之瞳,
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棺椁上,那个在圣光威压下依旧保持着慵懒姿态的血族之主。
莉莉丝缓缓地、极其优雅地,从冰冷的棺椁上直起身。圣光灼烧着她***在外的苍白皮肤,
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缕缕青烟,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但她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反而在唇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带着血腥诱惑的弧度。暗红的血眸在强光下微微眯起,
熔金的细环灼灼燃烧,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双冰冷的苍蓝之瞳。“久违了,裁决者阁下。
”莉莉丝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陈年的天鹅绒摩擦着最名贵的小提琴琴弦,
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撩拨灵魂深处战栗的磁性,“百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的…重逢。
” 她特意加重了“重逢”二字,舌尖轻轻舔过自己染血的唇瓣,眼神幽深如渊。
伊莎贝拉没有回应。冰冷的银面具隔绝了一切表情。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圣剑“天堂之悯”。剑尖抬起,遥遥指向莉莉丝的心口。
剑格处的炽白结晶光芒暴涨,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意志瞬间锁定了目标!
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只剩下圣剑蓄势待发的恐怖嗡鸣!审判,降临!
伊莎贝拉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炽白闪电!没有花哨的技巧,
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带着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绝对意志,圣剑直刺莉莉丝的心脏!
剑尖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剑身所过之处,
空间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灼热的真空轨迹!莉莉丝血眸中熔金的光芒骤然炽盛!
她并未闪避,反而迎着那毁灭的剑光,伸出了左手!那只手苍白、纤细,
指甲上染着同样的血蔻丹,此刻却萦绕起浓郁粘稠、如同活物般的暗影能量!“嗤——!
”预想中的能量碰撞并未发生!圣剑“天堂之悯”那无坚不摧的剑尖,
竟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莉莉丝萦绕暗影的左手掌心!
滚烫的圣光瞬间灼穿了她的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青烟混合着焦糊味升腾而起!
莉莉丝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而猛地一颤,但她伸出的左手却以更快的速度,
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刺穿掌心的剑刃!滚烫的圣光灼烧着她的皮肉,
暗红的血液如同小溪般顺着剑刃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就在伊莎贝拉因这反常的举动而剑势微滞的瞬间!莉莉丝的右手动了!快得超越视觉的极限!
并非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探向伊莎贝拉圣袍之下、紧束腰间的银链!“叮铃——!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伊莎贝拉腰间的秘银链扣,
竟被莉莉丝染血的指尖轻易扯断!一条纤细的、末端系着一个小巧银匣的链子,
被莉莉丝猛地拽出!伊莎贝拉冰冷的苍蓝瞳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收缩!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圣剑格挡,但剑刃被莉莉丝死死攥住!晚了!
莉莉丝染血的指尖闪电般弹开银匣的卡扣!“嗡——!
”一股纯净、柔和、与这污秽古堡格格不入的圣洁光辉,骤然从开启的银匣中绽放而出!
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温暖力量,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阴冷。匣内,
静静地躺着一片羽毛。一片巨大、修长、无瑕的羽毛。
它通体流转着温润如月华般的柔白光泽,羽枝纤细而坚韧,排列得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
边缘还带着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绒羽。羽毛的根部,
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早已干涸的淡金色血迹。这血迹,
却与伊莎贝拉周身炽烈的圣光格格不入,
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堕落前的纯净与……脆弱。这片羽毛散发出的气息,
与伊莎贝拉同源,却又截然不同。它太柔和,太温暖,像初生的晨曦,而非审判的烈日。
它正是伊莎贝拉百年前,
在经历那次几乎令她陨落的“圣陨之劫”、被迫蜕去旧羽、重塑圣躯时,遗落在人间的,
最核心的一片翅羽!是她力量根源的一部分,更是她曾短暂“堕落”、圣格蒙尘的……铁证!
伊莎贝拉持剑的手,第一次,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圣剑“天堂之悯”的嗡鸣变得紊乱,
剑格处的炽白结晶光芒明灭不定。冰冷的银面具下,那双冻结的苍蓝之瞳,
死死盯着银匣中那片柔光流转的羽毛,又猛地转向近在咫尺的莉莉丝!
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 声音透过面具,
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莉莉丝却笑了。那笑容在圣光的灼烧下,
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邪异与满足。她仿佛感觉不到掌心被圣剑贯穿的剧痛,
反而将那片散发着柔和圣光的羽毛,凑到自己高挺的鼻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嗅吸着。
暗红的血眸因这气息而微微眯起,熔金的细环流淌着迷醉的光泽。她染血的唇瓣开合,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裸的情欲气息,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却字字如毒针,狠狠刺入伊莎贝拉冰冷的神魂:“是‘收藏’,我亲爱的裁决者…殿下。
” 她舌尖舔过唇角的血迹,目光灼热地锁住伊莎贝拉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
“这百年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嗅着它的气息…想象着你…然后…”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血眸中涌动着毫不掩饰的亵渎与占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磁性:“…自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