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斯的肺像破风箱般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枯叶***的腥气。
砂金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烬灰色的瞳孔因缺氧而剧烈收缩。
身后,三支缠绕着幽蓝灵焰的箭矢撕裂空气,带着恶毒的尖啸首扑他后心!
咻!
咻!
咻!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千钧一发间拧转,反手抽出腰间的焰纹匕首——锵!
锵!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两支箭矢被险险格飞,火星迸溅在枯槁的树干上,瞬间点燃一小片干苔。
嗤——!
第三支箭矢擦着他的左肩胛飞过,灼热的灵焰瞬间烧穿了粗糙的麻布外套,在皮肉上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
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操!”
一声低吼从牙缝挤出,凯勒斯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追兵模糊的身影,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死亡枯林**中亡命狂奔。
这片林子是洛维恩“清理”后的产物。
扭曲的、焦黑的枯树枝丫如同无数伸向天空的鬼爪,密密麻麻地交错着,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脚下是厚厚一层松脆的落叶和朽木,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碎裂声,如同踩在枯骨之上。
嶙峋的怪石和倒伏的巨大树干是唯一的“掩体”,却也成了阻碍他速度的囚笼。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追兵冷酷的呼喝声、沉重的机械靴踏碎枯枝的“咔嚓”声,以及那催命的弓弦再次绷紧的“咯吱”声。
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无论他如何利用地形急转、变向,那脚步声和杀意都如影随形,死死咬住,距离甚至在不断拉近!
慢一步,下一箭就会钉穿他的心脏,或者被那些冰冷的金属手臂撕碎!
就在绝望的阴云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前方扭曲的枯枝鬼影之后,一座巨大的、沉默的轮廓陡然撞入了他的视野。
一座被遗忘的歌剧院。
它如同一个被时光和恶意啃噬殆尽的巨人骸骨,凄惨地匍匐在枯林边缘。
昔日的宏伟只剩下破败的骨架:高大的科林斯石柱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曾经华丽的大理石外墙被厚厚的、墨绿色的藤蔓彻底覆盖。
那些藤蔓并非生机勃勃的绿意,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黑色的深绿,虬结缠绕,如同巨蟒勒紧了猎物的咽喉,贪婪地吞噬着建筑的每一寸肌肤。
巨大的拱形门洞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几片破碎的彩色玻璃还镶嵌在高处扭曲的窗框上,像凝固的、混浊的泪滴,反射着阴冷天光的最后一点余晖。
最诡异的是声音。
在死寂的枯林和身后追兵的喧嚣之间,从那黑暗的歌剧院门洞深处,清晰地传来一种声音:滴答… 滴答… 滴答…咔哒… 咔哒… 咔哒…那不是水声。
那是某种极其规律、极其精确、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步伐声,如同无数精密的齿轮在同步咬合、运转。
步调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紊乱,在这片充满死亡和混乱的枯林中,这声音反而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和压迫感。
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攫住了凯勒斯的全部心神。
前有未知的诡异,后有索命的追兵!
凯勒斯没有丝毫犹豫。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虑。
他一头扎进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门洞,将身后呼啸而来的又一轮箭雨和追兵的怒吼,连同那片绝望的枯林,一起甩在了外面刺眼的天光之下。
腐烂的木头、湿冷的霉菌和尘埃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黑暗如同粘稠的液体将他包裹,只有身后入口处投进的一线微光,勾勒出他剧烈起伏的身影。
而就在他踏入黑暗的瞬间,那门洞深处,整齐划一的滴答、咔哒声中,突兀地插入了一丝极其不协调的、荒诞而尖锐的哼唱,像生锈的齿轮在刮擦玻璃:“~转呀转,齿轮脑袋开瓢啦~红的油,白的髓,流出来像朵花~”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瞬间吞没了凯勒斯。
腐木、霉菌和积尘的陈腐气味呛入肺腑,让他本就灼痛的呼吸更加艰难。
身后追兵的怒吼和弓弦的嗡鸣被厚重的石壁隔绝,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只剩下前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整齐划一的——滴答… 咔哒… 滴答… 咔哒…以及那荒诞扭曲的童谣,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音:“~转呀转,齿轮脑袋开瓢啦~红的油,白的髓,流出来像朵花~”凯勒斯背靠冰冷潮湿的石柱,焰纹匕首横在胸前,烬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竭力扩张。
借着入口处透进的微弱天光,他勉强看清了这座歌剧院内部的景象——或者说,它的残骸。
这是一座被时间、藤蔓和某种疯狂彻底占领的坟墓。
巨大的穹顶早己破碎,露出外面灰暗的天空,断裂的桁架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狰狞地刺向下方。
曾经辉煌的观众席层层叠叠向上延伸,如今却像一排排巨大的、腐朽的牙齿,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猩红色的天鹅绒座椅大多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发黄发黑的填充物,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
舞台是整个空间唯一“活跃”的区域。
几束惨绿色的、不知来源的光线从高处破碎的彩窗斜射下来,勉强照亮了舞台中央。
在那里,十几个身影正以一种绝对精准到非人的步调移动着。
是追兵!
那些穿着洛维恩制式外骨骼装甲的士兵!
但此刻的他们,却如同提线木偶般,在舞台上跳着一种诡异而僵硬的……芭蕾?
他们的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动作整齐划一,抬腿、旋转、跳跃,本该充满力量感的机械外骨骼,此刻却扭曲地执行着柔美的舞姿。
头盔面罩下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甚至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固定在一个僵硬的、如同小丑般的微笑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那“滴答…咔哒…”的节拍上,与那荒诞的童谣完美同步。
“~转呀转,齿轮脑袋开瓢啦~”歌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凯勒斯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不是实体!
是某种粘稠、滑腻的**阴影**!
它像活物般勒紧,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剥夺了他的呼吸!
“呃——!”
窒息的痛苦让凯勒斯眼前发黑,他本能地反手挥动匕首斩向脖颈——锋利的焰纹匕首却如同划过空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阴影的束缚!
那冰冷的缠绕感反而更紧了!
就在他绝望挣扎时,一张脸毫无预兆地从他头顶倒垂下来!
砂金色的发丝垂落,几乎扫到他的鼻尖。
苍蓝色的短发挑染着刺目的紫红,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庞近在咫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左眼瞳孔碎裂成蛛网般的纹路,闪烁着一种非人的、狂乱的光芒。
而她的右眼——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一颗冰冷的、内部布满精密齿轮和旋转镜片的**机械义眼**正牢牢锁定凯勒斯,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虹膜处流淌着幽蓝色的数据流光。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到撕裂的笑容,鲜红的舌头舔过尖锐的虎牙。
缠在凯勒斯脖子上的阴影丝线,正是从她缠绕满黑丝带的指尖延伸而出。
“观众票过期了?”
她的声音如同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带着癫狂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凯勒斯的神经上,冰冷的阴影丝线随着她的话语又收紧一分,“想活命…”她猛地一扯手中的阴影丝线!
“——来玩木偶戏呀!”
凯勒斯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疯狂旋转——腐朽的穹顶、破败的座椅、舞台上僵硬舞蹈的士兵……噗通!
他重重摔在舞台冰冷坚硬的木地板上,距离最近一个跳舞的士兵机械靴尖只有不到半尺。
那士兵空洞的眼睛依旧首视前方,僵硬的嘴角挂着永恒的微笑,脚下精准地踏着舞步,对身边突然多出的“道具”毫无反应。
童谣还在继续,滴答咔哒的节奏如同催命的鼓点。
凯勒斯剧烈咳嗽,挣扎着想要爬起,颈间的阴影束缚感消失了,但冰冷的恐惧感却更深地攫住了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舞台上方。
在舞台最高的残破拱顶横梁上,那个诡异的蓝发紫挑染的身影正蹲在那里,像一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毒蜘蛛。
她微微歪着头,裂开的蛛网状左眼和冰冷的机械右眼同时聚焦在凯勒斯身上,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到耳根。
她的右手五指张开,每一根指尖都延伸出数条扭动的、活物般的阴影丝线,如同操纵木偶般连接着下方每一个跳舞士兵的脖颈和关节!
她看着狼狈的凯勒斯,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坏掉齿轮摩擦般的笑声,然后——猛地一勾手指!
“Show time, 小虫子!”
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舞台上所有跳舞的士兵,动作瞬间从僵硬的芭蕾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杀气腾腾的转向!
十几双空洞的眼睛,十几张僵硬的笑脸,十几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外骨骼装甲,同时锁定了舞台中央的凯勒斯!
他们手中能量步枪的充能口,亮起了幽蓝色的致命光芒!
滴答!
咔哒!
整齐的步伐踏前一步。
滴答!
咔哒!
枪口抬起,瞄准镜的红点瞬间布满凯勒斯全身。
冰冷的汗珠顺着凯勒斯的额角滑落,滴在舞台的尘埃里。
他握紧匕首,烬灰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前有***控的傀儡军团,后有歌剧院外随时可能突破的追兵,头顶还有一个癫狂的“戏偶师”。
逃无可逃。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砂金色的发丝下,那抹焰红的挑染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
“玩?”
凯勒斯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他缓缓弓起身,像一头准备扑向猎豹的困兽,匕首横在身前,目光死死钉住横梁上那个身影,“好啊…你想玩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