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顶部的藤蔓垂下一串紫藤花，在夏末的风里轻轻摇晃，花瓣偶尔擦过他的肩膀，带着微弱的香气。
他记得这个场景。
上辈子的今天，他怒气冲冲地回家，摔门的声音惊动了整层楼的邻居。
应禅曦的母亲从猫眼里瞥了他一眼，而他恶狠狠地瞪回去，从此两家再无交流。
但现在，他站在这里，等待一个曾经被他亲手推开的人。
“你果然来了。”
应禅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洛转身，看见她站在凉亭的阴影里，校服外套换成了浅灰色的针织开衫，手里捏着一本物理习题集。
她的马尾辫松散了些，碎发垂在耳际，显得比白天柔和。
“我说过会来。”
李洛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出石凳的位置。
应禅曦没坐，只是盯着他，目光像在审视一道解不开的题。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问，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李洛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递过去。
应禅曦没接，他只好自己剥开糖纸，丢进嘴里。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他慢悠悠地说：“磁场那道题，你选C是因为忽略了地磁场的影响。”
应禅曦皱眉：“我没问你这个。”
“但你想知道。”
李洛笑了，“你每次想不通题目的时候，右手的拇指会不自觉地掐食指指节。”
应禅曦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松开。
“你观察我？”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
“不是观察。”
李洛摇头，“是记得。”
夜风穿过凉亭，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小孩的嬉闹声，还有谁家的电视在放新闻联播的片尾曲。
应禅曦终于坐下，习题集搁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翻着书页。
“你今天很奇怪。”
她说。
“哪里奇怪？”
“你平时被骂一句能顶十句，今天挨了一巴掌，居然道歉。”
她抬眼看他，“你吃错药了？”
李洛低头笑了，舌尖顶了顶腮帮，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钝痛。
“我只是突然想通了。”
他说，“有些事，不值得较劲。”
应禅曦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李洛任由她看，手指轻轻敲着石桌，节奏缓慢而规律。
“你家的阳台上有一盆绿萝。”
他突然说。
应禅曦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它快死了。”
李洛说，“因为你妈总忘记浇水，而你每次想管，又怕她嫌你多事。”
应禅曦的呼吸微微停滞。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你偷看我家？”
“没有。”
李洛摇头，“我只是记得。”
应禅曦的手指攥紧了习题集的边缘，纸张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洛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重量。
“如果我说，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信吗？”
应禅曦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疯了吧？”
“可能吧。”
李洛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推到她面前。
应禅曦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来展开。
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2015年3月14日，沪指涨幅2.32%。
“这是什么？”
她问。
“一个验证。”
李洛说，“半年后，你可以看看新闻，如果我说对了……如果对了，又怎样？”
应禅曦打断他。
李洛看着她，声音很轻：“那就证明，我没骗你。”
应禅曦盯着纸条，指节微微发白。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因为你也好奇。”
李洛说，“你从小学开始就喜欢解谜题，而现在，我给了你一个最大的谜题。”
应禅曦的呼吸微微加快，但她很快控制住，把纸条折好，塞回他手里。
“我不信这些。”
“没关系。”
李洛把纸条重新放回口袋，“你可以等。”
凉亭陷入短暂的沉默。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
应禅曦突然开口：“你今天为什么道歉？”
李洛抬眼：“什么？”
“白天。”
她说，“我打了你，你反而道歉。
为什么？”
李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
“因为……”他顿了顿，“我欠你的。”
应禅曦的眉头微微舒展，但眼神依旧警惕。
“欠我什么？”
“很多。”
李洛说，“比如，一句‘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李洛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很久以后，帮过我。”
应禅曦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李洛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你今晚说的话，没一句我能听懂。”
她最终说道。
“没关系。”
李洛笑了，“以后会懂的。”
应禅曦站起身，拿起习题集。
“我回去了。”
李洛没拦她，只是点了点头。
应禅曦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他。
“李洛。”
“嗯？”
“如果你是在耍我……”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会让你后悔的。”
李洛笑了。
“我知道。”
应禅曦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区路灯的光晕里。
李洛坐在凉亭里，摸出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慢慢撕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知道，她一定会去查。
而她查了，就会回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