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雨丝拍打屋檐,昏黄的灯笼被吹得忽明忽暗。
街口更夫拄着木梆,刚敲完三更,忽然脚下一滑,眼角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横亘路中。
他定睛一看,瞬间魂飞魄散。
一具尸体,伏跪在青石路心。
肩颈齐平,头颅不见,只余断口森森。
雨水将鲜血冲刷成蜿蜒的赤线,顺势汇入街边水沟。
尸体的姿势怪异,不似倒地,而是双膝跪地,双臂自然垂落,仿佛在顶礼膜拜什么无形的存在。
更夫发出一声撕裂的惨叫,丢下木梆夺路而逃。
木梆“咚咚咚”滚落,回声在雨夜中显得愈发阴森。
不多时,捕快提灯赶至,惊慌失措地将尸体围住。
“是妖祟!
必是妖祟!”
有人战栗着喊。
灯火摇曳间,屋檐高处一只风筝孤零零挂着,纸面被血染成猩红,在风雨里猎猎作响。
那纸鸢原本应是孩童玩物,但此刻却仿佛成了冥府召魂的幡旗。
“退开——”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
人群纷纷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撑着旧青布油纸伞,缓缓走进雨幕。
他衣衫朴素,脚上的靴子沾满泥水,目光却冷如寒刃。
“覃大人!”
捕头认出此人,忙低首行礼。
大理寺少卿——覃元宝。
他没有理会周遭人的喧嚣,只是蹲下身,将伞随手放在地上,任由雨点打湿肩头。
他的手指在尸体断口轻轻一抹,又凑近鼻尖嗅了嗅。
“刀痕平整,切剔有序,非临时拼凑。”
覃元宝低声道,“颈椎切口斜入,角度偏左。
此人……是被左撇刀手一刀断颈。”
周围一片死寂,唯有雨声簌簌。
捕头咽了口唾沫:“大人,您是说……这是人杀的?
可这跪拜姿势……”覃元宝抬眼,目光穿过雨幕,看向尸体的方向。
断颈残肢正好面朝西北,而西北角正对着街口的风向标。
“妖祟不会顾忌风向。”
他淡淡道,“这不是膜拜,而是指向。”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就在此时,远处瓦片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南鹤天提着短刃从暗巷掠出,身形如燕,稳稳落在尸体旁。
“大人,我追了一夜,那贼子轻功诡异,失手了。”
他语气懊恼,却目光炯炯,落在尸体上,“看来,他在这里收了人命。”
覃元宝没有斥责,只将那只血色风筝取下,纸骨在他指间“咔”的一声折断。
他举到眼前仔细端详:“榆木作骨,北地之材。
京城工坊不常用。”
南鹤天眯眼,顺势摸索风筝线头。
上面竟沾着细细的晶粒,他舌尖一点,微苦:“盐粒?
可这地界离盐仓十里有余。”
覃元宝低声一笑,笑意里却透着冷意:“尸无头,风筝血,盐结晶,榆木骨。
好一副连环局。”
风雨中,纸鸢的残翼被吹得猎猎作响,似鬼哭似怨诉。
“此案,”覃元宝缓缓起身,伞下水流顺着他衣角淌落,“不会止于一尸。”
南鹤天拱手:“属下追踪线索,定要揪出幕后之人。”
“不必急。”
覃元宝拍了拍他肩头,“你方才追逐之人,未必是真凶。
他只是在引你远离此处。
真正的布局者……此刻,怕是就在暗中观望。”
南鹤天心头一震,猛地抬眼西顾。
雨幕深沉,街巷空旷,唯有一只流浪黑猫从瓦檐跃下,掠过尸身,消失在夜色。
覃元宝将半截榆木纸骨收进袖中,神情凝重。
而在更深的阴影里,一道瘦削的身影静静伫立,轻抚腰间短刃,喃喃低语:“覃元宝……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