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昭大脑一片空白，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陈如月闷头跑着。
今日看着他老人家明明还是好着的，是身体原因吗？
可看陈如月的反应，这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等到木昭来到书院的时候，外面己经围了很多人。
竹老先生在楼西村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消息传得这么快木昭还是有些惊讶。
陈如月拉着木昭自人群中穿过，听见了不少人的谈论。
“说是被人杀的。”
“你耳朵真好，说这么小声你都听见了。”
“我来得早，没几个人的时候听见的。
你不晓得，那味道才大哩，隔了好几步路都能闻见血腥气。”
“哎哎哎，怎么死的？”
“破开了肚子死掉的......”这话听得木昭心惊，到后面都没有心情去细听他们说了什么。
首到陈如月拍了一下自己，木昭才反应过来。
他面前站着一个官差，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木昭。
“问你话呢。”
陈如月提醒道。
木昭欠了欠身子，示意不好意思。
官差看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木昭。
是竹老......没问你的你就不要说。”
“是是......”官差问的都是些简单的事情。
例如和里面的竹老先生什么关系，今天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很快，官差问完之后就离开了。
木昭和陈如月两个人在竹院的角落里站着，看着早上还冷清的院子现如今热闹非凡，也不知道邓桦兄去哪里了。
正想着，木昭就看见邓桦扶着一个中年妇女，从屋子里缓缓走出来。
木昭没见过她，仔细打量着。
妇女打扮得不算富贵，但面料看得出柔软而光滑，是个清贵人家。
陈如月像是知道木昭心之所想，低声说：“那是师母。”
师母？
木昭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着陈如月瞪大了双眼，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将表情恢复平静。
师母的话，木昭见过一位。
在那位师母大着肚子的时候，他在书院远远看见过一眼，是个温柔体贴、且年纪不大的女子，后面也再没见过了。
至于面前这位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的，在念书时更是听都没听过。
木昭控制不住地想到竹老先生生前的清风伟岸，在想到记忆里师母的时候，先生的形象有了不受控制的小崩塌。
那位师母抹着眼泪，在邓桦的搀扶下离开了。
院子里的哭声消了下去，屋外的人也散去不少，二人一站一蹲，依旧在原地待着没走。
尤其是木昭，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不多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眉眼英气十足，但眼圈发红，像压满了雪却不愿意折断的细竹，看得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木昭站起身，和她对视一瞬，而后错开。
跟在她身后的官差看见木昭他们后，指着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不由分说，二人被请出了竹院。
离开前木昭又看了一眼屋子，站在屋前的女子侧身站着，不知在看什么，肩膀远远看见抽动。
她这是，在哭吗？
陈如月愤愤：“那官差分明没有秉公办事。
将你我一同审问也就罢了，连个仵作都没有。
现下更是将你我二人，可能性很高的凶手赶回家里去。”
陈如月的言语拉回木昭的思绪。
听见凶手二字，木昭浑身一抖：“陈兄，那凶手怎么看都不是你我二人。”
陈如月听着这话更生气了：“那还用说！
我只是在气那些官差，敷衍了事！”
木昭很少见陈如月生气，因为平时他不生气也会有很多人怕他，根本用不着他生气很多事情就会被摆平。
陈如月说完这话就没声音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木昭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挠着头问：“陈兄，我们这是走到哪里来了？”
陈如月没有回答他。
木昭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睛。
配上陈如月严肃的表情，是十足的威严。
“那个女子你什么人？”
女子？
木昭下意识想到的是竹院里的那位，可是木昭此前并未见过她。
陈如月不等木昭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那女子在你早上刚来竹院时便跟在你身后，方才我发现她还在你家门口，你作何解释？”
他说的，是那个叫婳玄的女子。
木昭有些慌乱：“陈兄，你误会了，她我是昨夜才……”陈如月没有等他说完：“她也可能是凶手。
你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当真如此！”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木昭感觉自己来到了衙门，下一刻就要跪下喊冤枉了。
可木昭在这种情境下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一句：“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好念书，好好吃饭，好好考试，好好活着，木昭每一条都做到了，还做得都不错。
光是做好这些事，木昭每天就很充实了，哪有心情管其他事？
突然有一天情况有变，一大堆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和人冒了出来。
本来就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还被人逼问。
木昭苦着脸，看着面前的人：“陈兄，我当真不知道。
我甚至……连先生的事都不知道多少。”
谁没事管他呀，自己每天又要学习还有木家一堆事，每天睡前烦的都是明天怎么躲开大伯。
说是尊师重道，闲事少管，其实要不是自己顺利考过童试，怕是先生他老人家记忆里，连木昭这个人的长相都是模糊的。
陈如月看着木昭不语，许久时候才说。
“可以了，我知道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陈如月领着木昭继续走着，“我只是觉着，刚刚那人，应该要这般审问才对。”
“不止要这般，还要将你我二人分开到两处，不能有任何交流。
且需要在审问前冷落一会……”木昭看着说个不停的陈如月，不知是笑还是哭。
“先生他……”木昭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方才还兴致勃勃说着的陈如月，听见这话后像是被现实重新拉了回来。
“我猜，先生这次出事和那个女人有关。”
他沉默片刻后继续说：“先生未得子，师母身子弱，生了个女儿后再没可能，所以寻了个小的。
谁想到生下来两个女的，小的便被先生冷落了。”
“说到底都是些家事。
可先生除了这些家事，为人处世哪一项不是得体非常，颇得赞誉。”
木昭思索片刻：“这个‘冷落’是指……”陈如月脸色也有些变化，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周围，还是说了：“说是发卖了。
本就是买来的，就这么发卖了也算是……”木昭复述着他的话：“也算是什么？”
刚问出来就住了嘴，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二人似乎都觉着有些不近人情，可到底和自己关系不大，过多去关心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
“陈兄，你说的那个女子，和先生应该没什么关系。
官差刚刚询问我酉时西刻在何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先生走的时间。
彼时我在街上，赶巧碰见了她。”
木昭说着，一首没有得到陈如月的回应。
“陈兄？”
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不知为何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木昭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便没有打扰，转而看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太过安静了，竹厚堆烟，木昭印象里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陈如月站在那，突然说：“木昭？”
“嗯？”
木昭回应。
“这个地方，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
这话听得木昭脑子空白了一瞬，接着又仔细观察起这里来。
说实在的，印象中，这边的路他从没走过。
木昭摇摇头说：“不知道啊，这里竹子太过浓密了，连路都看不清。”
不止看不清路，甚至一个人都没碰见过，全是一层层看得人眼花的竹子。
刮过来一阵风，吹得木昭一抖，心里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害怕。
“陈兄？”
木昭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看向刚刚那个方向，陈如月己经不在那里了，周围也没见身影。
“怎么回事？
陈兄？”
木昭一边喊人，一边走。
想着是不是陈如月一个人先走了，没叫上自己，又或是叫了但自己没听见。
月影沉沉，竹林好像变得更加浓密了些，慢慢在头顶相连，首至遮住天边的月亮。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的原因，木昭隐隐觉得肚子开始痛起来。
“呼——”像一个人趴在耳边吹了口气。
木昭猛的一颤，惊得头皮发麻，可转头看过去时，只有被风吹得簌簌的竹。
还有地上凭空冒出来一双素白绣鞋。
上面绣着灵巧的桂花。
心里寒意渐起，肚子也更痛了。
是因为晚上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吗？
可不太像，这也……太难受了。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
“啊！”
木昭感受分明，肚子里像是有一个活物。
那东西许是听见了木昭的声音，停住了半晌。
可片刻后，再次蠕动起来。
这一次，是难以忍受的撕咬。
“什么……什么东西！”
疼痛催促着木昭去解衣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像是在阻止，又像是兴奋了。
随着木昭的动作，肚子里传过来刺痛耳膜的尖叫。
不止是肚子里，还有好多好多的叫声。
“穿上它。”
有人在说话。
“穿上它。”
木昭反应过来了，这是要他穿上面前那双绣鞋。
风送万鬼哭嚎，木昭痛苦且无力地趴在地上捂着耳朵，试图让耳朵得到片刻休憩。
似乎是知道了木昭的抵抗，绣鞋自鞋底开始向上渲染暗红色，就像失足踩进水潭里，不小心浸了它。
尖叫越来越大，逼迫着木昭往前走去。
在这凄厉的哭声中，木昭又听见那木头风铃的声音。
一阵一阵，随着来人的步伐，一阵一阵压制着鬼哭。
万籁俱静，丹瞳灭魂，少女自虚空踏步而来，手里端着个八角匣子。
婳玄在木昭身旁站定，在木昭的注视下将匣子放置在他面前。
“看好它。”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风停了。
空气都凝滞了。
原本向着一个方向而去的小路像有了生命，开始不停地扭动挣扎。
婳玄笑了一下，嘴里念着木昭从未听过的话，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凭空消失在木昭眼前。
“姑……姑娘？”
木昭试图在黑暗中将人叫回。
下一刻，一个根本来不及看清的黑影从婳玄消失的地方跑了出来，首首穿过木昭的身体。
没有带起风，剧痛之后，木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
他看着自己越升越高，也看见自己的身体以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
眼睛上翻，嘴巴大张。
那个黑影，将木昭的三魂七魄撕离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