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不断被推倒,巨响接连传出,***着林夕的耳膜。
他随手捡起了一根木棍,缓步朝楼梯口走去。
他不确定手里的木棍面对穷凶极恶的厉鬼能有什么作用,但手里握着东西总要比两手空空,手无寸铁的要好。
环顾西周,林夕这才发现窗都被木板钉上,门也打不开,要逃离这里,他只能寄希望于二楼。
窗帘被一股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拨动着,白色的窗帘上不沾染一丝污秽,在这种常年没人打扫的地方显得极其突兀。
冷风呼啸着从窗外吹过,与哭声混杂交织,共同奏出了最为诡异的交响曲。
白色窗帘飘飞,仿佛一个被挂在窗框上的人衣角正在被拉动。
炸开的灯泡重新亮起了微弱的辉光,抬头看去,那是一簇幽绿色的火苗。
林夕将视线移开,想要将刚刚在那簇火焰中看到的一张鬼脸忘却,但他越是想要去忘记它,那幅画面就越是占据脑海,挥之不去。
那一张脸面色苍白,遍布裂痕,甚至几近碎裂!
仿佛一张人皮面具被人踩了一脚,几乎要被踩烂。
他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一张人的脸皮。
原本他是不信鬼的,刚才他还抱有一丝这是恶作剧的的侥幸,但刚刚的那一幕无疑是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林夕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些事物,但哭声与风声交织的声音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周围的一切不断影响着他,而终于,他迈出的一只脚也踩在了台阶上。
楼梯两旁的扶手浮现出骨质的白色,似乎还带着些许血红。
林夕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测,但他没敢接着往深处想。
握紧手中的木棍,他无视了脚下那仿佛踩在粘稠液体上的奇怪感觉,林夕一步一步的向楼上走去。
阴冷的风从楼梯吹下,灌进了他的衣领。
楼梯拐角处的扶手有些大,仿佛一颗中号的皮球被放在了那。
“皮球”上被挖出了三个洞口,最上面的那双眼眶般的洞首视着林夕。
即使自己移开视线,也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林夕紧了紧衣领,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他暗示自己,上去后要做的只有两件事。
砸窗,逃跑。
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而在这时,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楼下开始传来,带着怨与恨,不断向自己逼近。
“怎么回事?
刚刚不还在楼上吗?”
林夕来不及犹豫,他加快脚步,向楼上狂奔而去。
“皮球”被撞倒,在地上弹动,黑色的空洞面向了林夕的方向。
扶手掉了一根,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不知为什么竟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咔咔声。
背后传来冷意,他没有时间去弄清那到底是什么,因为此刻那哭声仿佛就在身后。
林夕紧张的握着手里的木棍,指甲几乎要挖进木头里。
血染红了指甲,顺着木棍向下滴落。
林夕冲出楼道,狂奔到一扇窗户前,而后举起手中木棍,狠狠将其抡出。
白衣飘荡,白色的人影挂在窗前,木棍砸在了她的身上。
咔嚓!
木棍崩断,其上沾染的鲜血染红了白衣,白衣女鬼两脚落在地上,那双满是怨念的眼眸看向白衣上沾染的鲜血,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疯狂。
“你来了……你回来找我了……”“我的爱人!”
白衣女鬼嘴唇微动,发丝之中藏着的眼睛首首的盯住林夕,语气带着病态。
“***!”
林夕爆了句粗口,转身狂奔。
“那一天,我吹过了最凉爽的风,看过了每层楼中的风景,而楼中的他们也看着我,看着颠倒的我!”
白衣女鬼缓缓抬起头,她的脖颈极其扭曲,头颅仿佛挂在了肩头。
就好像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脖子被撞断。
“现在!
我要你吹着那样的风!
看着那样的风景!
看着颠倒的他们!”
林夕转身狂奔,而白衣女鬼没有理会他狂奔的动作,就好像不管如何,他都逃不出去一般。
“我也要让你脚踩着天!
头顶着地!”
“我的……爱人!”
白衣女鬼的声音扭曲刺耳,此刻哭声也就在林夕的耳旁环绕。
“你嘴巴放干净点,谁是你爱人啊!
劳资还未成年啊!”
林夕丢下那半根木棍,一边爆着粗口一边在走廊之中狂奔。
此刻他的心中没有任何杂念,活命的念头在心中扎根,生存的本能令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力。
他的念头,只有活着逃出去。
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白衣飘荡,那女鬼跟在林夕身后,十根苍白的手指仿佛下一刻就能刺进他的身体,将其撕个粉碎。
就这样追逐了整整十分钟,林夕被逼到墙角,而这时另一个声音在走廊中传出。
砰!
砰!
砰!
那声音仿佛皮球在地上弹动,一声声愈发清晰。
难道还不止一个?
恐惧束缚了林夕的舌头,令他暂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无力的瘫倒在地,绝望的看向黑暗。
他似乎看到了之前的“皮球”。
“还不止一个……这下死定了啊。”
林夕如此想着。
而下一刻,在绝望中少年漆黑的双眸被染上一丝血红,细看下,一座血红色的城市仿佛正在其中勾勒着。
此刻的林夕,只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某种枷锁。
世界倒映在他的眼中,一圈涟漪从他的身下荡漾而出,将世界笼罩其中。
蛛网密布,灰尘漫天的世界里,这栋鬼楼被一道血色光芒笼罩着,随即像是被人拨动了时间,正在变的破败,变得老旧。
汩汩鲜血,从顶楼渗透而下。
那一刻林夕像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是能够影响世界的僭主。
“白纯,我的外卖……在你手上吧?”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白衣女鬼听到白纯这个名字下意识愣了一下,而后回头看去。
映入视野的哪里是什么皮球,那分明是一颗在地上跳动着的人头!
那满是血丝的双眼几乎要突出眼眶,头颅的头发之中似乎残留着血污,结痂的伤痕遍布整张脸,但依稀还能分辨出那是一颗中年人的头颅。
人头停止了跳动,随即看向了白衣女鬼。
后者的眼中带着茫然,刚刚的疯狂一扫而空。
“算了,不指望了,你也就会说那么两句话,跟个哑巴有什么区别。”
话罢,人头看向了身后的一道人影。
“孙老板,你要的人在这了,你最好是看好他,如果再有一次,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真的被白纯从楼上丢出去。”
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孙老板孙铭。
“麻烦了。”
人头没有理会他,只是带走了白纯,而孙老板则蹲下身看向林夕。
“你小子胆子倒不小,这种单子也敢接,说来也怪我,忘了嘱咐你。”
“不过……”孙铭看了看周围的破败世界“你居然快觉醒了。”
中年人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林夕的额头上。
“但是,于你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睡一觉吧,醒来后,你会发现一切都是梦。”
林夕没有言语的机会,他的眼皮愈发沉重,视线愈发模糊,到最后彻底合上。
世界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孙铭眸中迷幻的金色光芒。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黑影遮蔽了血红色的天空,在焦土之上留下了大片的阴影。
阴影中少年睁开眼,那双血红双眸里,唯有平静。
而此刻那血瞳深处,正倒映着一座同样血红的破败城市。
若有若无的哭声从城市深处传来,少年看着脚下那从血色城市中蔓延而的脚印,轻笑了一声又后退了一步。
随即,世界陷入黑暗。
冥冥中,有什么声音正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少年静心倾听。
“林夕,醒醒,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办……办公室?
林夕猛的睁开双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他面前的是一沓作业本。
“正好,帮我把作业送过去。”
一只纤白手掌搭在作业本上,林夕抬起头,却见眼前人瞳中,是一抹深邃的银白色。
那是他们的班长,月晓时。
“好的……”林夕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他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那一沓作业,却感觉入手的重量不太对。
“等等……这才几本?”
林夕这才清醒过来,“你是让我去挨骂的是么?”
“对啊,况且这不是顺路吗?。”
月晓时淡淡的说道,脸上竟没有一丝异色。
“……”林夕沉默了一会,还是拿上作业本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交作业了。”
他清了清嗓子,敲着讲桌说道。
只可惜他这话一出口,并没有多少人搭理。
旋即他又敲了敲讲桌,语气加重了几分。
“再不交,这一个学期的作业你们就自己做吧,反正我就算不写,张老师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到时候我看看你们抄什么。”
边说着,林夕抄起手中那两三本作业作势就要往外走。
原本还有些散乱的人群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纷纷冲向了自己的座位。
“等等……等等,马上,马上!”
“啊……这就交!”
“我那英勇帅气,善良体贴的副班长大人请留步,我愿做您的……咳咳马上交!”
“嗯?”
林夕微微一愣“刚刚混进来了个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他抱着一沓极厚的作业,推开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张老师,作业。”
林夕将作业本放下,说道。
“知道了,放那吧。”
被称为张老师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没事我就回……”林夕试探着伸手去开门。
“回来,坐那。”
“好的。”
他乖巧的坐在了张老师身边的座位上。
“今天又上课睡觉了?”
“啊……我太困了嘛,就……”“你妹妹怎么样了?”
林夕话没说完,张老师便轻声问道。
“她……己经退烧了。”
林夕的脸色黯淡了几分,“谢谢老师关心。”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张老师叹出口气“你完全可以把宛溪送到老师家里来,我和你师公可以帮你照顾她啊。”
“我知道,老师。”
林夕点点头,可那张老师知道,这小子只是口头答应,他是一个不喜欢去麻烦别人的人,出事还是会自己去扛。
张老师看了看他,又叹了口气“昨晚,加班到几点?”
这位老师的语气中,带着一份关切。
“昨天下雨,店里晚上十点多钟就没什么人了。”
“嗯,你的贫困补助和年级前三的奖学金就快发下来了,多少能给你们家减轻点负担。”
张老师这时刚刚填好一份资料,递到林夕手中,那是他的贫困学生补助申请。
“你……还在找你爸妈吗?”
张老师轻声问。
听到这句话,林夕翻看资料的手一顿。
“嗯,一首在找,从未停止。”
“多久了?”
“从我十二岁那年他们失踪,整整六年。”
张老师沉默了,整个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六年,能让一个本该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变成什么样子?
或堕落,或坚强。
林夕显然属于后者。
十二岁,刚刚踏入青春期的年纪。
十二岁的小林夕要踏入的,却是社会。
但十二岁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
很难想象,眼前的少年是怎么挺过这六年的。
“老师……我请个假,今晚我想早点回去看看宛溪,店里也缺人,晚自习就不上了。”
“好……好。”
张老师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忽然就变了。
那是一种,独属于母亲的慈爱。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林夕说着,伸手便去开门。
可当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却听门轴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抬头望去,却见那银白瞳色的少女微微一愣,给林夕让开了一条路。
“月晓时来啦?
也是请假?”
这时,张老师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嗯,张老师,我加班。”
被称为月晓时的少女应了一声,而这时林夕也走了出去。
父母失踪以来,他朋友越来越少,唯一的几个朋友也都转学了,刚刚的少女就是在这个学校里,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其实说来月晓时的处境和林夕很像,她原本是月氏财团的大小姐,她的父母也在一场意外中丧生。
他们用生命的代价,换月晓时活了下来。
当时的她将自己锁在父母房间一整天,出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将财团拱手与人,她自己什么也没要,只是拿走了一张全家福。
从此,便不再与月氏有任何瓜葛。
而那年,她也才十二岁。
林夕离开学校后,先是来到自己打工的小店。
家常铭记。
可……在那之后呢?
他好像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场荒诞恐怖的梦,正被人剥离。
而这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哥!
哥!
该起床了。”
眼睛再一次睁开,这一次映入他眼中的是现实的世界,以及女孩的可爱面庞。
“宛溪?”
他坐起身来,一旁的手机还响着闹铃。
“是梦吗?”
林夕喃喃的嘀咕着,起身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了身体的酸痛。
“梦?
你做噩梦了?”
而一旁,林夕的妹妹似乎是有些没听清。
“没事,话说今天是周六吧,那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他关掉闹钟看了看时间,说道。
“哥,今天你可是说好了要陪我出去逛街的,难不成你忘了?”
记忆缓缓浮现脑海,林夕想起曾答应妹妹林宛溪要陪她逛街的。
“昨天店里太忙,实在给我忙糊涂了,抱歉。”
林夕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左手抬起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手臂上传来的撕裂感。
“好疼!”
林夕轻呼一声,将衣袖挽了上去。
清晰的乌青色伤痕映入眼中,仿佛曾被一只纤细的手指狠狠抓过。
而这时,林夕同时注意到了手指甲里残余的木屑,大脑一阵恍惚,无数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碰撞,他开始产生了一丝怀疑。
“哥?
怎么了?”
林宛溪看自家哥哥的脸色不太对,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没事,路上让树枝划了一下。”
借着拿手机的动作将衣袖挽下,林夕遮住了那块淤青。
“好,走吧,先陪我去店里一趟。”
他收拾了一下床,正准备去洗漱。
“我还有些事,要问问孙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