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韩昭勒住缰绳，抬手遮在眉前，眺望远处那轮如血的残阳。边塞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脸上生疼。他身后，十二名镖师沉默地骑在马上，腰间钢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少镖头，前面就是黑沙隘了，咱们要不要歇一晚？"老镖师赵铁山驱马上前，花白胡子被风吹得乱颤。
韩昭摸了摸怀中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物，摇了摇头："义父交代，这趟镖必须七日之内送到洛阳。黑沙隘虽然险恶，但绕路要多走两天。"
赵铁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老朽去前面探路。"
韩昭看着赵铁山佝偻的背影，心中莫名一紧。边城镖局走镖三十年，从未失过手。可这次，义父韩天远接到这趟镖时，脸色却异常凝重。不仅亲自挑选了镖局中最精锐的十二名镖师，临行前还把他叫到密室，交代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昭儿，若我遭遇不测，你带着这东西去找洛阳'金算盘'钱掌柜，就说'故人之子来取十八年前的旧账'。"
马蹄声打断了韩昭的思绪。赵铁山急匆匆地折返，脸色煞白："少镖头，前面隘口有血迹！"
韩昭心头一跳，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全体戒备！"
十二名镖师瞬间散开阵型，将韩昭护在中间。黑沙隘形如葫芦，入口狭窄，两侧峭壁高耸。此刻，隘口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看装束正是边城镖局的人！
"是王镖头他们！"一名年轻镖师惊呼，"他们不是三日前就出发去兰州了吗？"
韩昭翻身下马，检查尸体。死者都是咽喉中剑，一剑毙命。伤口极细，血却流得不多，显然是被快剑所杀。更奇怪的是，尸体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小心埋伏！"韩昭低喝一声，同时"锵"地拔出腰间长刀。
几乎在同一瞬间，峭壁上传来一声冷笑："韩家小儿，反应倒快。"
十余名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岩壁缝隙中现身，手中长剑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面具，声音沙哑如铁锈摩擦："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韩昭心中一凛，这些人竟知道镖物在他身上！他强自镇定，横刀在前："边城镖局走镖，从不半途而废。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杀我镖局兄弟？"
面具人冷哼一声："找死。"
话音未落，三道剑光已至面前！韩昭仓促举刀格挡，"叮叮叮"三声脆响，虎口震得发麻。这三剑快得不可思议，若非他自幼得义父真传，此刻已成剑下亡魂。
"七星连珠阵！"赵铁山暴喝一声，十二名镖师立刻结成圆阵，将韩昭护在中心。
黑衣人攻势如潮，剑法诡异莫测。短短几个呼吸，已有三名镖师倒下。韩昭看得分明，这些人的剑招不似中原任何门派，剑身上显然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少镖头快走！"赵铁山拼着肩头中剑，一把推开韩昭，"去洛阳！记住总镖头的话！"
韩昭双目赤红，却知此刻不是逞强之时。他一咬牙，翻身上马，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烟丸狠狠砸在地上。"轰"的一声，浓烟四起。
"拦住他！"面具人厉喝。
韩昭伏在马背上，感觉后背一凉，随即火辣辣的痛。他强忍伤痛，催马狂奔。身后传来赵铁山最后的吼声和兵刃相交的脆响，渐渐消失在风沙中。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月上中天，才力竭倒地。韩昭摔在沙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背上的伤口不断流血，浸透了衣衫。他挣扎着爬到一个沙丘后，颤抖着解开衣衫，取出怀中油布包。
油布完好无损。韩昭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眩晕。他强撑着用刀割开衣襟，简单包扎了伤口。沙漠夜晚极冷，他必须找个避风处生火，否则不等追兵到来，自己先要冻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韩昭握紧长刀，屏住呼吸。月光下，一匹白马缓缓走近，马背上伏着一个人。
韩昭警惕地靠近，待看清那人面容，顿时如遭雷击："义父！"
韩天远胸前插着半截断剑，脸色惨白如纸。听到呼唤，他艰难地睁开眼："昭...儿..."
韩昭手忙脚乱地将义父扶下马，发现他不仅胸前中剑，后背还有三处掌伤，肋骨断了至少五根。这样的伤势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义父，是谁伤您？边城镖局...其他人呢？"
韩天远嘴角溢出血沫，颤抖着抓住韩昭的手："全...完了...镖局...五十多口...一个不留..."
韩昭如坠冰窟。边城镖局是义父毕生心血，在西北武林威名赫赫，谁能在一日之间将其灭门？
"是...青铜面具？"韩昭想起隘口伏击的黑衣人。
韩天远摇头，眼中浮现深深的恐惧："不止...他们...终于找来了..."他猛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口黑血，"昭儿...听好...你不是我亲生..."
韩昭浑身一震："什么？"
"十八年前...我在洛阳城外捡到你...当时你襁褓中有半块龙纹玉佩...和一张字条..."韩天远气息越来越弱，"我本想等你成年再告诉你...没想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锦囊："这是...另半块玉佩...和你的身世有关...那趟镖...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要的...是你..."
韩天远突然剧烈抽搐，瞳孔开始扩散。韩昭紧紧抱住他："义父！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走...快走..."韩天远用尽最后力气，将锦囊塞进韩昭手中，"去洛阳...找...金算盘...小心...九霄..."
话未说完，一代镖王韩天远气绝身亡，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韩昭跪在沙地上，抱着义父的尸体无声痛哭。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亲人，身世成谜，还被神秘势力追杀。许久，他擦干眼泪，轻轻合上义父的双眼。
"义父，昭儿发誓，必查清真相，为您和镖局上下报仇雪恨！"
韩昭将义父葬在一处背风的沙丘下，用长剑刻了块简陋的木碑。做完这些，他打开那个染血的锦囊。里面是半块龙纹玉佩，与他从小佩戴的那半块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九霄。
除此之外，锦囊中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韩昭借着月光细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九霄真经》残卷！
这是武林中失传百年的绝世秘籍，传说练成后可达武道巅峰。五十年前曾引起江湖血战，后不知所踪。难道义父和镖局因此遭祸？
韩昭将玉佩和绢布贴身收好，又检查了义父的白马。马鞍袋中有干粮、水囊和一小袋银子。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将伤口重新包扎，然后跪在义父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义父，孩儿去了。"
翻身上马时，韩昭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以为是失血过多，却察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热流在经脉中乱窜。这感觉...竟像是内力突然大增！
难道是...那《九霄真经》？韩昭想起小时候义父说过，有些绝世武功光是看一遍就会在体内留下印记。他不敢多想，催马向东而去。
三日后，韩昭抵达凉州城外。为避开追兵，他专走小路，昼伏夜出。背上的剑伤已经结痂，但体内那股热流却越来越难以控制，时而如烈火焚身，时而如寒冰刺骨。
凉州城是西北重镇，商旅往来频繁。韩昭混在人群中进城，打算补充些干粮药物。他戴着斗笠，低头疾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呼："韩家小子！"
韩昭浑身紧绷，手已按在刀柄上。回头一看，却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冲他挤眉弄眼。
"老丈认错人了。"韩昭压低声音道。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错不了。韩天远的刀法独步西北，你握刀的姿势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韩昭心中警铃大作。这老乞丐能一眼认出他的来历，绝非寻常乞丐！
"别紧张，"老乞丐凑近，声音几不可闻，"我是'金算盘'的朋友。你被人盯上了，跟我来。"
韩昭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老乞丐带着他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一间破旧的茶棚。棚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坐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
"人带来了。"老乞丐说完，自顾自坐到门口把风。
黑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韩少侠，久等了。"
韩昭没有放松警惕："阁下是谁？为何知道我？"
"在下洛阳'铁掌'程元，受钱掌柜所托，特来接应少侠。"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个"钱"字。
韩昭记得义父提过，"金算盘"钱掌柜的信物正是这种铜牌。但他仍不敢轻信："钱掌柜为何派你来？"
程元叹了口气："三日前，钱掌柜的当铺遭人袭击。他临终前传信给我，要我务必找到你，护送你安全抵达洛阳。"
韩昭如坠冰窟。又一个与义父有关的人遭难！他强自镇定："袭击者是谁？"
"幽冥教。"程元压低声音，"一个近年崛起的秘密组织，专门搜罗武林秘籍和神兵利器。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九霄真经》残卷在韩总镖头手中，所以..."
韩昭心中一凛。幽冥教、青铜面具、义父的遗言...这一切都连起来了。但他仍有一事不明："他们为何要追杀我？仅仅因为我是义父的儿子？"
程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钱掌柜说，你不只是韩天远的义子...你的身世，与十八年前一桩武林公案有关。"
正说到关键处，茶棚外突然传来老乞丐的惨叫声！程元脸色大变："不好！快走！"
茶棚屋顶"轰"地破开，三道黑影如鹰隼般扑下。韩昭拔刀迎战，却见程元双掌泛起铁青色，迎向其中一人。
"铁砂掌！你是'铁掌'程元？"黑衣人惊呼。
程元不答，掌风呼啸，逼退两人，同时对韩昭喊道："从后门走！去青萝山找医仙！你体内真气已乱，再不救治必死无疑！"
韩昭这才明白体内那股乱窜的热流竟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犹豫间，一名黑衣人已经突破程元防守，长剑直刺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韩昭体内那股乱窜的真气突然汇聚到右手，长刀爆发出刺目寒光！"铛"的一声，黑衣人长剑断为两截，整个人被震飞出去。
这一刀之威，连韩昭自己都惊呆了。程元趁机拉着他就往后门跑："快走！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两人刚冲出后门，迎面又是一队黑衣人。程元将韩昭往旁边一推："记住，青萝山医仙！"说罢独自冲向敌群。
韩昭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咬牙钻入小巷。身后传来程元的怒吼和打斗声，渐渐远去。他七拐八绕甩开可能的追兵，最后翻墙躲进一户人家的后院。
缩在柴草堆中，韩昭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真气又开始暴走。他勉强取出《九霄真经》残卷，试图找到控制真气的方法。恍惚间，他看到绢布角落有一行小字："九霄真气，非特殊体质不可练，强练者经脉尽断而亡..."
韩昭苦笑。难怪义父从未提起这秘籍，原来练不得！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气已经入体，要么学会控制，要么死路一条。
天色渐暗，韩昭决定冒险出城。凉州城已经不安全，必须尽快前往青萝山。据他所知，青萝山在东南方向，距此三百余里。以他现在的状态，至少要五天才能到。
悄悄摸到城墙根，韩昭正准备找个守卫薄弱处翻墙，忽然听到头顶有人轻笑："小兄弟，这么着急出城啊？"
韩昭抬头，只见墙头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袭青衣，腰间挂着个药葫芦，正晃着双腿冲他笑。
"你是..."
"我叫林小婉，青萝山医仙是我师父。"少女轻盈地跳下来，打量着他，"你中毒了，而且是很奇怪的内毒。再拖两天，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韩昭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小婉撇撇嘴："程大叔给我师父传了信鸽。我本来在城外等，看你迟迟不出来，就进城找找。"她突然伸手扣住韩昭手腕，"别动！"
韩昭刚要挣扎，却感到一股清凉气息从手腕传入，暂时压制了体内暴走的真气。他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你会武功？"
"医武不分家嘛。"林小婉松开手，"还能走吗？我带你出城。师父说，你体内的'九霄真气'只有他能解。"
听到"九霄真气"四字，韩昭再无怀疑。他点点头："有劳姑娘。"
林小婉狡黠一笑："先别急着谢。师父救人有个规矩——诊金要提前付。"
"多少钱？"
"不要钱。"林小婉指了指韩昭怀中的油布包，"要那个。"
韩昭心头一震，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