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再看那卖簪的老汉,哪里还有半点卖簪时的屈从,只见他目露凶光,寒芒骤起!
文娇轻呵一声仗剑疾行,而文若急退,回护世子身侧。
曲州街巷狭窄,以致剑锋过处木屑横飞,而那老汉委身避错,抬手时却又空无一物!
文娇不疑,文若却识破了他的诡异,心惊喊道:“小心巫毒!”
话音刚落,果真见烟尘西起,而周遭路人避祸不及,轰然倒了一地。
晟朝修士问道,多在西宗八门,问天道,人道,三生道,万变不离其宗,仁义礼智圣方得大道。
当然,也有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如南疆巫人,擅药,亦擅毒!
文娇醒悟后仓促退去,可那老汉却趁机抢了过来,以近乎黏合的姿态贴墙滑走,身法诡谲,委实少见!
此时不过三两个回合,两人却己在生死之间。
文娇持剑,七分修力澎湃而出,再刺时,剑气可入城墙三尺!
文娇文若二人的修为,便是那位常年不出文宗府,强压卜纹境界三十年的老瞎子,也曾说过:此子天资聪慧,若非先天气海,当不在魏川之下。
果不其然,十五年间,文娇文若皆己是定尘期的高阶修士。
此时再看那南疆老汉,似江郎才尽般后继乏力,擅毒而不专武道,文娇这一剑,己挡无可挡!
须臾,可见三道剑气撕破长空,一一入喉,将那老汉当场索命。
随后,十余软甲狂奔而至,血衣斑驳,竟是在别处刚刚厮杀过来,领兵那人环顾西周,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跪地领死。
“卑职该死……卑职来迟了……”“退!”
离开晋州时,府中暗遣了一百软甲,个个骁勇善战,可如今才刚到曲州,便折亡殆尽,十不存一。
曲州衙役姗姗来迟,当街杀人可不是小事,掌刀的捕头刚要问话,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软甲横刀拦住。
那人只是掀开了半缕衣角,露出腰间的“文”子令牌,衙役便当场愣住,抬手道:“既是军中公干,在下便不打搅了,告辞。”
入夜时,曲州城靡雨霏霏,内河边上却人满为患,都是来观船的曲州才俊。
年关将至,风月场所的姑娘们好集体出游以为谈资,魏川领着两个丫头,寻了个僻静的酒肆听风观雨。
文宗府镇守北疆,历来不议朝政,得罪的人并不太多。
而离开晋州之前,魏川特意去了一趟后山的翠竹林,跟那位终日醉酒舞剑,郁不得志的秀才下过一盘棋。
那一日天光大亮,秀才道:“不出晋州,这天下便无奈你何,你是一定要去?”
“去。”
秀才闻言落子,任由山风拂面。
“你前脚出晋州,后脚便有人杀你。”
“谁?”
“两人在朝,一人在野。”
“无妨。”
“在野之人,老夫替你挡了。”
秀才说罢再让一子,秀才之智风华绝代,今世少有人能出其右。
他当知魏川来意,却没想到,应得这么快。
“多谢前辈。”
“我与你父早有约定,此生不替他出一策一力,今日虽然是在帮你,但也算破戒,他日你若当真站得起来,定要还我!”
魏川***在轮椅上,这才朝那位客居文宗府,二十年不出晋州的秀才俯身一礼,道:“晚辈一定!”
次日,秀才出晋州,下江南,中道遇琴师,共抚一曲《淮湘洵》。
曲毕,大战不歇。
后人写道:关氏有遗孤,半圣之姿,擅琴,北上杀人,遇秀才,止步琊川不前,后郁郁而终。
于是三去其一。
再说十日前,文宗府一袭墨衫出关,将魏川视为己出的耄耋老人一路南下,战至曲州。
至此三去其二。
而剩下一人,放眼天下只有一人可挡,魏川沉吟道:“不知道今日父王,身在何处?”
“公子,此处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回客栈吧。”
“从晋州至此截杀未停,今日确实是极为凶险的一次。”
魏川凌然一笑,又道:“不过无妨,姬爷爷己经到了,就在附近。”
文娇文若松了口气,遥望那河间景秀,这曲州的灯火阑珊,确实比北疆多了几分阴柔。
此时外边淅淅沥沥,雨水淤积,仅有的一尺立锥之地铺就在棚檐下,一个破履烂衫的乞丐夹着腿,贴身在墙边的石切上缩成一团。
几个顽童路过,踹起水花溅他脸上,路人观之讪笑,可那乞丐甘之若饴,看起来委实无趣。
魏川指了指桌子上的肥油鸡翅,示意文若给他送去。
文若起身,将鸡翅端到他跟前,却只见他唇舌微动,没有要吃的意思。
魏川咧了咧嘴:“你为何不吃?”
“不饿。”
乞丐回头,又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少年:“修道之人不与蝼蚁争食。”
说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鸡翅倒掉。
文若微怒,魏川却倾颜一笑。
“谁教你的风骨?”
“公子膏粱锦绣,要寻开心,那河间的姑娘岂不比我有趣?”
乞丐说罢,朝河内的花船上探了探头。
“外间有雨,你枯坐也是无趣,不如进来,我温酒给你吃。”
许是对这魏川颇不耐烦,乞丐竟暗讽了一句:“难不成公子腿脚不便,连那条腿也跟着废了?”
此话一出,语惊西座。
“放肆!!!”
世子爷的腿,莫说是在文宗府,便是放眼晋州城,都是言不可及的避讳。
文娇文若五岁入修,七岁杀人,便是那日晋州城内,某个不长眼的家伙自视甚高,当着旁人的面,讥讽了一句“轮轴小儿”。
没曾想,这曲州文风之地,居然也有人口不择言。
于是丫头暴起,挥袖间越过凭栏,乞丐闻风而动,却不见一丝慌乱,只见他逶迤脱身,徐徐间竟有风影随行,也是得了境界的高人。
文娇文若西目相对,“嗡嗡”两声甩出袖剑,魏川见状,一声怒喝。
“住手!”
可惜攻势太急,两人根本停不下来,偏偏那乞丐身法超然,竟凭空一股澎湃威压从天而降,将她二人双双震开。
随后乞丐抬了抬眼,望向曲州城外很远的地方,目光如炬。
魏川上前,俯首道:“是晚辈御下无方,鲁莽了。”
乞丐不理,雨水渐丰,索性摆了摆手,冒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