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的看着桌子上范闲写下的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句句没有情字,可是字字都是情。
林婉儿眸中干涩,她己经分不清这字迹究竟是自家夫君的字还是二表哥的字。
自家夫君……林婉儿反复咂摸这西个字,突然冷笑几声。
她拿起这些纸,想要撕碎,可是攥了攥,还是放到了桌子上,用手慢慢的,慢慢的捋平。
她不能惹范闲生气,如今范闲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性子也愈发阴晴不定,她还有大哥要照顾,不能赌,输不起。
是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她意识到范闲竟然对二表哥怀着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为自己的母亲求情,范闲却避之不见,母亲被逼自裁。
她冷眼看着澹泊公全天下的求神拜佛,要复活一个死人。
她闻着澹泊公府满院子呛人的犀角香,只是因为一本破书上那句——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她日日独守空房,看着范闲写尽悼亡诗。
明明她是澹泊公的夫人,可是在范家,她就像是一个永远融不进去的外人。
明明她还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写尽了悼念亡妻的诗。
她第一次和自己的母亲那样的共情,原来这就是情,这就是恨……初入京都的一见钟情,天赐良缘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一辈子被困在了这座西西方方的院子里,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如。
有时候她会回忆起幼时,那时候在宫里,谁若是欺负了她,二表哥便会狠狠教训回去。
后来……后来她爱上了范闲,自此与二表哥割席。
她想起在林府的时候,范闲向二表哥砸椅子,给二表哥下毒,那时候她是什么态度呢,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护着范闲。
大表哥也让二表哥低头那时候二表哥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无助……林婉儿颤抖着唇,眼泪一滴滴的顺着她柔美的脸颊滑下,滴在衣衫上,融入领口。
侍女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夫人,大公子吵着要去昭明寺玩。”
她伸手擦去眼泪,压下情绪,长舒一口气,微笑着走出书房。
11庆国有妻子给夫君守孝的规矩,遑论李承泽是庆国的二皇子,这守孝的期限便比寻常百姓更多。
皇子妃需要为夫守孝十年。
当然,原本先二皇子妃是可以不守孝的,毕竟当今陛下登基后特批准其改嫁,可先皇子妃扬言这世上没有她看上的人了。
叶灵儿这天又被邀来抱月楼。
王十三心下觉得尴尬,可他早己认主澹泊公,也不能违背澹泊公的意思。
于是抱月楼就有了一副奇景,一对男女在屋子里恨不得隔着八丈远。
吃茶。
桑文坐在座子上谈着新来的曲儿,也有些心累。
她不知道澹泊公是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当年二皇子去了还没两年,二皇子妃守孝期未过,他就急着要给人家二皇子妃说亲。
一转眼,几年过去,京都城里的适龄男子邀了个遍,眼见二皇子妃不接招,转头开始从东夷城薅人,再这么下去,她都觉得澹泊公要从北齐给咱庆国的皇子妃寻夫婿了。
好冷的笑话。
桑文一边心不在焉的谈曲儿。
反正也没人听。
一边留意王十三和叶灵儿的相处细节。
她都替二人尴尬。
可没办法,叶灵儿和王十三吃完茶变算是完成了今日任务,可她还得加班,去给范大人讲述二皇子妃今日相亲的细节。
世人都知道,澹泊公和其夫人因为先长公主生了龃龉。
抱月楼的东家却频繁进出澹泊公府,都道是澹泊公变了心,爱上了抱月楼的桑姑娘。
桑文每每听到都要翻个大白眼。
这都哪跟哪。
澹泊公确实负心寡幸,移情别恋,负的是晨郡主,恋上的可不是她!
真想告这些人造谣!
几曲儿毕,叶灵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淡淡道:“今日就到这吧,王大人和桑姑娘也好回去向公爷复命。”
王十三和桑文刚起身,便听叶灵儿接着道,“顺便再替本宫向公爷告个假,明日是亡夫冥诞,本宫要祭祀亡夫。”
这话阴阳怪气的很。
王十三和桑文都是一僵,在心里干嚎,这都叫什么事啊,人家祭祀亡夫还得给亡夫的政敌告假,公爷不尴尬,他俩都觉得尴尬。
两人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对着叶灵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