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母亲,所以动作格外轻柔,仿佛自己是一只蹑手蹑脚的小老鼠。
程春州小心翼翼地绕过母亲的床榻,然后像做贼一样从灶膛里摸出半截烧火棍。
这半截烧火棍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是他照明的工具,也是他在黑暗中前行的勇气。
程春州紧紧地握着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声韵启蒙》,就像握着自己的生命一样。
他怀揣着这本书,顶着满天还未褪去的星芒,义无反顾地朝着私塾的方向狂奔而去。
闽东的晨雾浓得像一锅化不开的米汤,弥漫在山间小路上,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然而,这美丽的晨雾却给程春州带来了一些小麻烦——它很快就打湿了他那打着补丁的裤脚。
山路崎岖蜿蜒,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坑洼,就像一个布满陷阱的迷宫。
程春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个不小心,他的脚就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整个人像炮弹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膝盖擦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手掌也因为与地面的摩擦而磨得生疼。
但程春州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他只是紧紧地咬着牙关,迅速从泥泞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继续坚定地向前赶路。
他那倔强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追求知识的脚步。
私塾外墙根有个豁口,那是程春州每日汲取知识的 “秘密基地”。
他像只受惊的小鹿,轻轻蜷在那里,耳朵紧紧贴着那面斑驳的土墙,生怕错过张老师讲的任何一个字。
张老师的声音透过墙面,虽有些模糊,却如同一束光,照亮了程春州的世界。
他一边听,一边用烧火棍在地上一笔一划地默写生字,地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满了他对知识的执着。
寒冬腊月,手冻得通红僵硬,没了知觉,他就赶紧往怀里揣揣,用体温驱散寒意;腹中饥饿如鼓,咕咕叫个不停,他也只是默默咽下口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回墙内的读书声上。
有时遇上雨天,细密的雨丝如针般落下,他就披着那件破旧不堪、千疮百孔的蓑衣,瑟缩在墙根下。
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不断往下淌,在脚边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可他依旧全神贯注,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这天,程春州正听得入神,思绪完全被张老师讲述的内容牵引着。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好奇地转过头,只见村里的王二婶气喘吁吁地跑来,发丝凌乱,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平日里快人快语的她此刻说话都有些结巴:“春州,不好了!
你大哥在王有才家出事了!
那王有才…… 那王有才非说你大哥偷了他家的谷子!”
程春州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他来不及多想,撒腿就朝着地主王有才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带起了不少尘土。
在地主大院里,王有才家的粮仓前人头攒动,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村民。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想看看这出闹剧究竟如何收场。
王有才身着一袭崭新的绸缎长衫,那长衫的颜色鲜艳夺目,仿佛在炫耀着他的财富和地位。
他那肥硕的身躯斜倚在一张雕花太师椅上,显得有些慵懒。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碧绿的翡翠扳指,那扳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与他那阴鸷的三角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王有才的身旁,站着他的管家。
管家手中高举着一根皮鞭,那皮鞭在空中挥舞时发出“呼呼”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管家的脚下,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是程荣州。
程荣州的头发散乱地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衣服己经破旧不堪,上面还沾满了鲜血,显然是被那无情的皮鞭抽打所致。
然而,尽管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程荣州的双手却依然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带着一丝绝望:“老爷,我真的没有偷啊!
您一定要明察啊!
我程荣州虽然穷,但我也知道做人的本分。
从小我娘就教导我,饿死不做贼,我绝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啪!”
王有才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瓷片西溅:“泊逗女弄内依!
穷鬼说的话,谁信?
我家那些下人,我个个知根知底,都信得过,就你这穷酸样,标于漾依!
一看就贼眉鼠眼的,不是你偷的还能有谁?
来人,给我把他绑了!
送到官府去,我要让他牢底坐穿!”
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程荣州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绳索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里。
围观的村民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程春州奋力地挤开人群,快步走到了大哥身旁。
当他看到大哥那惨不忍睹的模样时,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愤怒,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在胸腔里肆虐。
然而,程春州深知此时绝对不能冲动行事。
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愤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然后,他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西周的环境来。
很快,他的目光被粮仓门口的泥地吸引住了。
那片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串奇怪的脚印。
这些脚印的形状非常怪异,完全不像是人穿着草鞋所留下的那种规整的印记,反倒更像是某种动物尖锐的爪印。
程春州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应该还处于湿润松软的状态。
而这串奇怪的脚印,极有可能就是在雨后留下的。
如此一来,这脚印很可能与偷谷子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联!
就在这时,村里向来仗义执言、身材魁梧的周大海实在看不下去,他浓眉一挑,怒目圆睁,大步上前,声音如洪钟般响起:“王有才!
你别太过分了!
荣州这孩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村里谁不知道?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要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就这么冤枉人,可别怪我们大家伙儿不答应!”
一旁的林阿婆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满脸皱纹因愤怒而颤抖,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是啊是啊,荣州这孩子天天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干活,在你家也尽心尽力,我们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
他绝不是那种人啊!
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王有才霍然起身,肥厚的手指着周大海和林阿婆,恶狠狠地骂道:“哼,你们这些穷鬼,自然是帮着穷鬼说话!
我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下等人插嘴!
来人,把这些闹事的标于漾都给我轰出去!”
家丁们挥舞着棍棒,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程春州见此情形,心急如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站到高处,挺首了腰板,大声说道:“王老爷,您先别急着把我大哥送官!
您瞧瞧这脚印,看着实在是蹊跷。
依我看,说不定是山上的野猪耐不住饥饿,夜里跑下来找食吃,不小心撞翻了粮仓,叼走了谷子。
要是您现在就把我大哥送官,万一到时候查清楚不是他干的,您在这村里的名声,恐怕也不太好听啊!
到时候大家都会说您仗势欺人,冤枉好人!”
王有才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小崽子,少在这儿狡辩!
就凭这几个脚印,就能洗脱你大哥的罪名?
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的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犹豫,显然也有些心虚。
程春州见王有才有所动摇,赶忙趁热打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神坚定地说道:“王老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山上找找线索。
要是真如我所说,是野猪干的,那肯定能在山上找到痕迹。
要是我找不到证据,证明不是野猪所为,到时候我和大哥甘愿受罚,任凭您处置!
我程春州说话算话!”
王有才沉思片刻,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程春州的请求。
程春州赶忙叫上周大海和几个平日里与他们兄弟关系不错的乡亲,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一起朝着山上的方向搜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