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握着手中的锦囊,指尖触到里面装着的听诊器雏形 —— 那是她用竹筒和细布临时改制的,虽简陋却凝聚着现代医学的智慧。
春桃跟在身后,望着眼前飞檐斗拱的巍峨府邸,忍不住咋舌:“姑娘快看,那屋脊上的鸱吻竟有三人高……”“鸱吻属水,镇火消灾。”
引路的小厮忽然开口,目光在林晚腰间的药囊上停留,“公子在偏厅等候,请随我来。”
穿过九曲回廊,林晚注意到沿途丫鬟皆着素色襦裙,廊下铜炉中飘出的不再是寻常艾草香,而是混合着人参、鹿茸的浓郁药气。
偏厅内,裴寂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手中捧着一卷《黄帝内经》,听见脚步声才抬眼,目光落在她胸前晃动的竹筒上:“这是何物?”
“回公子,是诊病的器具。”
林晚不卑不亢地福身,余光扫过案几上堆叠的药渣 —— 其中竟有罕见的雪蛤与千年人参。
寻常人家连一两都难寻的珍贵药材,在裴府却似寻常草木般堆砌,可见老夫人病情之重,亦可见裴家对诊治的迫切。
“母亲昨夜又犯了心悸。”
裴寂放下书卷,起身时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间那道青色伤疤,形如利剑劈砍,“太医院说是心疾,却总治不到实处。
姑娘若要诊脉,需随我去内堂。”
踏入内堂,暖阁中熏着龙脑香,帷幕低垂。
裴老夫人侧卧在金丝楠木床上,两鬓斑白,指尖青紫如霜。
林晚刚要近身,却被侍立一旁的老嬷嬷拦住:“姑娘需先净手,再以丝巾覆面。”
“嬷嬷误会了。”
林晚取出自制口罩,“民女自带了避秽之物。”
当白色细布遮住口鼻时,裴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 这物件与她在医馆时用的如出一辙,边缘处竟还用细竹条压出贴合鼻梁的弧度。
“让民女先观气色。”
林晚示意春桃端来清水,用酒精棉球擦拭双手 —— 这一举动引得老嬷嬷皱眉,却见裴寂微微颔首,示意众人退下。
暖阁中只剩三人时,他忽然开口:“姑娘昨日在医馆用的烈酒消毒之法,某曾在军中见过。”
林晚手中动作顿了顿,抬头时正撞上他探究的目光。
军中?
难道那道伤疤是…… 她迅速收敛思绪,将竹筒一端抵在老夫人胸口,另一端贴在自己耳际。
胸腔中传来的浑浊杂音让她瞳孔微缩 —— 这声音,像极了现代医学中的二尖瓣狭窄。
“公子可知道,人心如房室,若瓣膜受损,血流便会受阻。”
她解下竹筒,从锦囊里取出自制的血压计 —— 说是血压计,不过是竹制刻度管连通猪膀胱制成的简易装置,“老夫人的病,不在心而在脉,需测一测‘脉压’。”
裴寂的目光落在她灵活打结的手指上,那些绳结他在军中见过,是用来固定伤兵的特殊手法。
当猪膀胱裹住老夫人手臂时,春桃忍不住惊呼:“姑娘这是做什么?”
“别慌,只是测血管里的压力。”
林晚盯着竹管中上下浮动的水柱,数值远超正常范围。
结合望闻问切,她心中己有判断:“老夫人是否常感胸闷气短,夜间不能平卧?
晨起时眼睑浮肿,舌质紫暗?”
“正是如此!”
裴寂向前半步,袖中玉佩轻晃,“姑娘可有救治之法?”
“需用活血化瘀之药,配合‘放血疗法’缓解胸腔压力。”
林晚取出三棱针,在酒精棉球上反复擦拭,“但在此之前……” 她忽然看向案几上的药碗,“敢问公子,这些汤药,老夫人每日何时服用?”
“卯时初刻,由膳房专人送来。”
裴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情微凝,“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晚用银针蘸取药汁,在火上烘烤。
片刻后,针尖竟泛起青黑色 —— 那是砒霜的痕迹。
春桃惊呼出声,裴寂瞬间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清楚!”
“药中有毒,虽分量极微,却会日积月累损伤心脉。”
林晚望着针尖的色泽,脑海中闪过医馆里那盆三七 —— 裴寂袖口的鸩鸟暗纹,难道是某种警示?
她转身看向老夫人,忽然注意到床头摆放的安神香,香灰中竟混着少量夹竹桃叶碎屑。
“除了汤药,老夫人可常闻此香?”
她捏起香灰,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夹竹桃有毒,长期吸入会引发心悸。
而汤药中的砒霜……” 她看向裴寂,发现他脸色己一片铁青,“公子府中,怕是有人不想老夫人痊愈。”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丫鬟的尖叫。
裴寂快步走到廊下,只见一名绿衣丫鬟跪倒在地,碎瓷片旁滚落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正是白色粉末。
春桃眼尖,认出那是医馆前日新到的砒霜:“姑娘,那是……”“拿下!”
裴寂冷着脸挥手,两名侍卫瞬间制住丫鬟。
那女子脸色惨白,忽然尖叫:“是…… 是李侧妃让奴婢做的!
她说老夫人若再阻拦公子纳妾……” 话音未落,便被侍卫反手打晕。
林晚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暗惊。
裴府内宅的争斗竟如此凶险,老夫人的病果然不是单纯的医案。
她转身回到暖阁,正看见裴寂捏碎安神香的手 —— 他腕间的伤疤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像是一道陈年旧伤,却被新痕覆盖。
“姑娘可愿留在裴府?”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暮鼓晨钟,“母亲的病,需要你这样的医者。
至于方才之事……” 他指尖抚过剑柄,“某自会彻查。”
林晚凝视着他眼中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穿越前导师说过的话:“医生不仅要治身,更要治心。”
她轻轻握住老夫人青紫的手,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民女可开一方,以丹参、川芎、红花活血化瘀,配合少量蟾酥强心。
但公子需答应一事 ——”“但说无妨。”
“停掉所有补品,每日用燕麦粥养胃,辅以散步半时辰。”
林晚取出纸笔,写下药方时特意注明 “饭后温服”,“心疾忌燥烈,那些人参鹿茸,反会加重病情。”
裴寂接过药方,指尖掠过她写的 “燕麦” 二字:“此物倒是少见,某让人去寻。”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姑娘为何愿卷入这趟浑水?
以你的医术,大可在医馆安稳度日。”
“因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林晚首视他的眼睛,“何况……” 她想起昨夜医书上的鸩鸟图,那是剧毒之鸟,却也可入药,“公子腕间的伤,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影响握剑的力道。”
裴寂瞳孔微缩,下意识按住袖口。
林晚己从药囊中取出消毒棉球:“让民女看看,是否伤到了筋脉。”
夕阳西下时,林晚从裴府侧门离开,袖中多了一块刻着鸩鸟纹的腰牌 —— 那是裴寂给她的通行令。
春桃捧着赏赐的绸缎,仍惊魂未定:“姑娘竟敢当面指出有人下毒,若那丫鬟背后……”“裴寂不是普通人。”
林晚摸着腰间的鸩鸟牌,金属质地带着体温的余温,“他袖口的伤疤,是箭伤叠加刀伤,至少经历过三次生死之战。
这样的人,怎会任由后宅阴谋猖獗?”
夜幕降临时,柳家医馆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戴着斗笠,放下一包东西便匆匆离去。
春桃打开油纸包,里面竟是满满一包燕麦,还有一张素笺,上面是力透纸背的字迹:“明日巳时,望姑娘来府施针。
—— 裴”林晚望着窗外明月,想起裴寂方才让她处理伤口时的神情 —— 当她用酒精消毒时,他竟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她的脸,像是在看某种稀世珍宝。
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上的温度,混合着血腥味与药香,竟让她莫名心悸。
“春桃,” 她忽然开口,“明日帮我准备些‘硝酸甘油’的替代品。”
见小丫鬟面露疑惑,她笑笑,“那是能救命的药,用麝香、冰片、丹参磨粉便可。”
更深漏尽,裴府书房中烛火未灭。
裴寂盯着案头的药方,忽然伸手扯开袖口,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 —— 那是三年前随圣上征战时,被敌军毒箭所伤,虽捡回一条命,却留下每逢阴雨便剧痛的旧疾。
想起林晚处理伤口时的手法,干净利落如军中老手,他不禁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鸩鸟牌。
“林晚……”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窗外夜风拂过,将烛火摇曳成一片暖黄。
鸩鸟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裴家暗卫的标志。
或许,这个来自民间的奇女子,会是他破局的关键 —— 无论是母亲的病,还是朝堂上那盘越下越险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