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时,华尔街的玻璃幕墙正碎裂成十五世纪的漕运码头,道琼斯指数化作漫天飘落的盐粒。
"东家…东家醒了!
"带着哭腔的童音刺破血色迷雾。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个穿粗麻短打的僮仆跪在血泊里,手中铜盆盛着浑浊的河水——倒影中是个面色苍白的古装青年,眉骨处有道新鲜的豁口。
记忆如盐粒硌进伤口。
三小时前他还是华尔街操盘手,此刻却成了永昌年间溺毙的盐商贺凡。
喉头突然涌上辛辣的灼烧感,原主被灌砒霜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回:青瓷碗沿的牡丹花纹,账房先生袖口的靛蓝补丁,还有账簿最后一页诡异的朱砂红叉。
"当心!
"僮仆猛地扑过来。
一柄鱼叉擦着贺凡耳际钉入船板,铁链哗啦作响,扯得整艘盐船都在震颤。
三十步外的栈桥上,独眼壮汉正转动绞盘收回武器。
六艘艨艟战船呈扇形围住码头,黑衣杀手们踩着浮尸跃来,绣春刀劈开漂浮的盐包,雪白晶粒混着血水溅上残破的"贺"字旗。
"青州三十七家盐商,就剩贺老板没在交割单画押。
"独眼龙舔了舔鱼叉上的血渍,倒钩尖端指向贺凡眉心,"您那本账簿,够换全尸。
"贺凡的手指抠进甲板缝隙。
前世面对做空机构围剿时养成的本能苏醒,他注意到鱼叉铁链缠着半截黄符——朱砂符文正在晨光中诡异地流动。
僮仆哆嗦着递来浸透的羊皮账本。
翻开的刹那,贺凡瞳孔骤缩:被血水晕染的账目竟自动重组成K线图,某处墨迹蜿蜒出完美的头肩顶形态。
他猛然抬头,望见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弦月。
"今日是初七?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东家忘了?
昨夜是太虚观收月供的日子…"僮仆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杀手。
独眼龙的笑声惊起一群食腐鸦:"贺东家果然识时务,知道每月初七该向仙长们献银…"铁链猛地绷首,"可惜你偏要查什么阴阳账!
"贺凡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账本烫金边角。
当触到某处凸起时,华尔街的肌肉记忆瞬间激活——羊皮夹层里嵌着半片青蚨母钱,这种宋代期货凭证他在苏富比见过残品。
潮声渐近。
他盯着账本上跳动的血珠,忽然发现所有亏损项都对应望月前后三日。
前世攻读金融史时见过的资料闪过脑海:北宋交引铺的铜钱流通量,竟与近代潮汐发电曲线惊人吻合。
"巳时三刻,潮位降三尺。
"贺凡突然起身,玄色衣摆滴落的血珠在甲板画出斐波那契弧线,"现在杀我,你们会错过午时涨潮前最后一船私盐。
"独眼龙瞳孔收缩。
这个往日唯唯诺诺的书呆子,此刻眼中竟翻滚着暴雨前的海面。
东南方适时传来号角,三艘官船轮廓刺破晨雾。
"三百引淮盐期货合约,交割日定在望月夜。
"贺凡撕下染血的账页,盐引数量在朝阳下泛着金红,"要么现在收下这份溢价合约,要么等巡检司的战船…"铁链呼啸着卷走合约。
独眼龙瞥见官船旗幡上的"玄"字,咒骂着吹响骨哨。
黑衣杀手们如潮水退去,留下满地盐粒浸泡在血泊里,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僮仆突然惊呼。
贺凡低头,见锁骨处浮现七点朱砂痣,正随着潮汐声顺时针旋转。
他蘸血在甲板验算,发现排列竟与美联储的利率波动曲线完全重合。
"东家,这伤…"僮仆欲言又止。
"不是伤。
"贺凡按住灼烫的皮肤,"这是套利窗口。
"远处官船放下小舟,为首的巡检使戴着青铜面具。
当那人跃上甲板时,贺凡嗅到熟悉的雪松香——前世做空摩根大通那夜,对手盘操盘手用的同款古龙水。
"贺公子好手段。
"巡检使的佩刀轻挑账本,露出末页朱砂红叉,"用期货合约逼退漕帮,这份胆识值得喝杯鹤顶红。
"贺凡的指尖触到袖中硬物。
那是他从船板拔下的鱼叉倒刺,此刻正微微震动,频率与锁骨七星同步。
当巡检使逼近时,他忽然看清青铜面具的纹路——分明是道琼斯指数的分时走势图。
"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他忽然翻开账簿,血水正顺着阴阳账目汇成太极双鱼,"昨夜溺亡的三十七人,尸首现在该漂到太虚观的放生池了。
"面具后的呼吸声骤停。
贺凡趁机望向河面,三十七个盐包正在漩涡中沉浮,系带处全系着刻八卦的黄铜秤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所有秤砣同时炸裂,漫天铜屑竟组成现代股市的烛台图。
巡检使的佩刀哐当落地。
贺凡弯腰拾刀时,瞥见刀柄镶嵌的蓝宝石里,映出自己前世在交易大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