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死后的世界,可一点都不浪漫。”我悬浮在忘川河畔,
周身被湿漉漉的雾气包裹,对着眼前这个身形飘忽的小鬼说道。四周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石板上的苔藓泛着幽绿荧光,散发出阵阵腐朽之气。小鬼的裤脚处鬼火闪烁,
腰间挂着一块写有“阴阳巡查 - 丁酉组”的铜牌,手里还捧着一面“业镜”。
他突然掏出一卷泛黄的《地府***条例》,
指着第十七条问道:“擅自滞留者需每日抄写‘放下执念’千遍,您这都超期九百天了。
” 我瞥见他胸前的工牌——编号017,正是当年火灾报警器的序列号,
心中涌起一阵异样。我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那天啊,天黑得像被泼了墨,
我走在回家路上,突然就瞧见前面一栋楼着火了。火舌舔舐玻璃幕墙时,
整栋大楼正在播放初月亲手剪辑的监控视频。
十七个画面同时闪烁——糖初在楼梯间弯腰系鞋带的侧影,
咖啡馆里她搅拌奶茶时翘起的发梢,甚至还有她趴在办公桌上打盹时流口水的模样。
初月攥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发白,笔帽内青丝编织的同心结突然开始燃烧,
化作青烟在他掌心盘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眼眶也微微泛红。小鬼歪着头,满脸疑惑:“他为啥要冲进去呀?多危险呐!
”“消防员后来在废墟里找到他的尸体时,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支熔化的钢笔。
笔杆上‘糖初’二字已炭化,但笔帽内侧的刻痕依然清晰可辨——那不是什么花纹,
而是用钢笔尖在高温下刻出的《往生咒》。法医报告显示,
他在吸入第一口烟雾时就已心脏骤停,可右手食指仍在痉挛般摩挲着口袋里的糖纸。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啊?那后来呢?”小鬼急切地追问。
“糖初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他冲进火场的瞬间。她看见他逆着人流狂奔,
西装下摆在热浪中猎猎作响。更诡异的是,那些火星在他身后凝聚成她的轮廓,
每一簇火苗都映出她生前的模样。当他踹开扭曲的防盗门时,
怀表齿轮突然迸出火星——那是她去年生日送他的机械表,表盘背面刻着‘愿此刻永驻’。
”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鬼惊叹道。
“不是为了那支笔...初月的灵魂在焦黑天花板下飘荡,指尖抚过糖初掉落的工作证。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他去年冬天送她的驼色大衣,
口袋里露出半截粉色橡皮——那是她总用来擦眼泪的。 我明明在楼下看见你了...
他对着虚空呢喃,突然瞥见糖初的影子在安全通道镜面折射。
十七块碎玻璃同时映出她坠落的瞬间,每块碎片里都有一只手在绝望地挥舞。
”我沉浸在初月当时的心境中,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冲进去啊?
”小鬼满脸焦急。“当消防车的鸣笛刺破夜空时,
他终于明白那些火苗为何始终追随自己——原来整个火场都在重复她坠楼的慢镜头。
他冲进去,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不在她身边。
他想要在这无尽的循环中,抓住她,哪怕只有一次。”我缓缓说道,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正说着,黑无常的锁链拖过青石板,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刺鼻的硫磺味也随之弥漫开来。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继续对小鬼说:“你听,这就是黑无常来了,每次他一来,就没好事。
还有那地府特有的‘悔泪’,一旦落在功德簿上,字迹就会被腐蚀,变成墨色漩涡,
可邪乎了。”小鬼吓得缩了缩脖子:“姐姐,这地府也太可怕了。那你就一直待在这儿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后来,我偶然发现自己能附身在一只白猫身上,而这只猫,
恰好被初月收养了。”一提到附身猫咪,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哇,真的吗?
那你是不是能见到他了?”小鬼兴奋地跳了起来。“是啊,第一次附身到猫身上,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别提多复杂了。他的生活里到处都是我的痕迹,
书桌上还放着我们一起看过的书,书页里夹着我的头发;墙上挂着我们的合照,
笑得那么开心。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有我。”回忆起那些场景,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很快又被苦涩取代。“那后来呢?你们有没有相认?
”小鬼急切地问道。“哪有那么简单。我发现每次操控猫咪的爪子移动石头,
初月就会无意识地在纸上画圈。有一次,我故意把石头摆成‘∞’符号,
结果第二天他就在图纸上设计出了同款永动机。还有啊,
猫咪的睡眠姿势总是像我坠楼时的样子,带它去医院拍X光,
肋骨排列居然和我生前一模一样。最吓人的是,透过猫眼,
我看到初月在深夜用钢笔刺穿手掌,鲜血滴在我的遗照上,
那只白猫还在血泊中对着他疯狂嘶吼。”这些诡异又揪心的画面,
至今仍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小鬼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你们最后到底相认了吗?”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缓缓向我们走来。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糖初。”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声音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回响。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微微叹息,“我是孟婆。孩子,你的执念太深,已扰乱了地府的秩序。”我心中一紧,
倔强地说道:“我只是想和初月再见一面,这也有错吗?”孟婆摇了摇头,“爱本无错,
可阴阳两隔是天地法则。不过,念你一片深情,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
可能会让你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能再见他,
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孟婆伸出手,手中出现的不再是木盒,
而是一片泛着微光的糖纸 ,“这糖纸承载着初月此生剩余的记忆碎片。你若触碰,
便会与他的记忆相连,知晓他的一切。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直到他生命的尽头。而且,
每多知晓一分,你的魂魄便会愈发虚弱。”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去拿糖纸。
孟婆再次提醒:“孩子,你可想好了?这或许会让你魂飞魄散。”“我想好了。
”我坚定地说。当我的手指触碰到糖纸的瞬间,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看见他第一百三十七次擦拭那支钢笔,
笔杆是桃花木所制,代表着我们的情缘;笔尖是熔化的舍利子,
象征着他的执念;笔帽是温润的和田玉,寓意永恒。笔帽内的青丝已氧化成墨绿色。
当他用钢笔刺穿掌心时,血珠在宣纸上晕染出“糖”字的篆体——那是我十六岁教他的书法。
最残酷的那张糖纸,是他婚礼当天的请柬。新郎官的名字旁赫然印着“林悦”,
可钢笔批注处却画着两只交缠的蝴蝶——那本该是我们的婚戒设计图。
随着我知晓的记忆越来越多,我的魂魄开始变得愈发透明。地府的其他鬼魂看到我,
都纷纷摇头叹息,他们知道,我离魂飞魄散不远了。但我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初月,
哪怕只是以这样的方式。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初月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可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那一刻,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破了记忆的束缚,来到了初月的身边。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想要伸手抓住我,却只是徒劳。“糖初,真的是你吗?”他虚弱地问。我流着泪,拼命点头,
“是我,初月,我来了。”当我们的指尖即将触碰时,初月的怀表突然逆时针疯转。
我看见他鬓角新生白发,而我的指尖开始碳化——原来所谓的重逢,
是拿百年阳寿换来的瞬间幻境。最后一刻,我将钢笔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那些封存的记忆如烟花炸裂,他胸前的怀表终于停在了正确的时刻:火灾发生前十五分钟。
当警笛声刺破黑暗时,我看见初月冲进火场的背影——这一次,我们错开了阴阳的刻度。
次年清明,糖初在墓碑前发现初月的骨灰盒里装着半融的钢笔。当她颤抖着掰开笔帽,
青丝已化作血珀色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十七种颜色——恰好是她生日前后最爱的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