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河边的护栏上抽烟，黄昏的风把河面吹出一层层波纹。河对岸的白杨树开始变黄，

一片片叶子坠落进河里，像一场无声的葬礼。"听说了吗？王勇死了。"老李叼着烟，

手里拎着两瓶啤酒走过来。我接过啤酒，拧开盖子灌了一口。"怎么死的？

""前天晚上开车回来，撞上了高速路边的水泥墩。当场死亡。"老李叹了口气，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真可惜。"可惜吗？我不知道。王勇，我小时候隔壁院的混小子，

比我大两岁，经常带着一群人在街上晃悠。二十年前的夏天，

我亲眼看见他们几个把一只怀孕的猫绑在树上，用刀割开它的肚子。"还记得刘强不？

就那个跟王勇一起的。"我问。"噢，那个啊。"老李眯起眼，"早死了。十年前吧，

在工地干活，钢筋从楼上掉下来，正好穿透了他的胸口。"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刘强，王勇，还有陈毅。陈毅怎么样了？"陈毅？"老李皱眉，"瘫了。前年喝醉酒，

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脊柱。现在躺在床上，连厕所都去不了。"三个人，

三种悲惨的命运。他们那年夏天，手上都沾满了猫血。"你回来多久了？"老李问。"三天。

""怎么突然回来了？听说你在南方过得不错。"我没回答，只是又灌了口啤酒。三天前，

医院通知我，母亲病危。赶回来时，她已经走了。"回来看看我妈，没赶上。

"老李拍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天色渐暗，河面上漂过一只死去的鱼，肚皮朝上，

白白的。我突然想起来，那年夏天，在杀完那只猫后，王勇还把一条小鱼钉在了树干上，

看它挣扎到死。"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吗？他们弄死的那只怀孕的猫。"老李脸色变了。

"别提那事。""为什么？""不吉利。"他压低声音，"村里人都说，那猫是老赵家养的，

很通人性。那猫死后，老赵就说过，这几个孩子会有报应的。"我笑了。"你信这个？

""不信不行啊。你看看他们几个的下场。"老李打了个寒颤，"还有一个，

就是住在东边的张凯，听说他那天也在场。去年过年，他喝醉了酒，回家路上掉进了冰窟窿，

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僵了。"我沉默了。四个人，四种悲惨的结局。

"你还记得他们几个当时为什么要杀那只猫吗？"老李摇头。"谁知道呢，小时候不懂事，

干点坏事显摆呗。"不只是显摆。我清楚地记得，王勇说要看看猫肚子里的小猫是什么样子。

他们把小猫从母猫肚子里拽出来，放在地上晒太阳，看它们在灼热中挣扎。后来，

母亲看见了，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尽管我只是个旁观者。她哭着说，

看见坏事发生而不做任何事，和做坏事没什么两样。"对了，听说老赵前几天看见你了，

问你怎么回来了，我说你妈去世了。"老李说，"他让你有空去他家坐坐。"老赵，

那只猫的主人。"他还好吗？""挺好的，就是老了点。他老伴去年也走了，现在一个人住。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河面，只有远处的路灯在水面上投下一点点光。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老赵家。他住在村子东头的一栋老房子里，房前有个小院子，

种着几棵果树。看见我，他眼睛一亮。"小宇啊，长这么高了。"他拍拍我的肩膀，

"进来坐。"屋子里简单整洁，墙上挂着老赵老伴的照片，桌上放着几本书。而且，

出乎我意料的是，屋子里还有三只猫，正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你还养猫啊。"我说。

老赵笑了。"是啊，老了，一个人寂寞，养几只猫解闷。"他给我倒了杯茶，

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听说你妈去世了，节哀顺变。""谢谢。""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还行。"老赵点点头，又问了些家常话。聊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了。"老赵叔，

我想问你一件事。""什么事？""那年，王勇他们弄死你的猫，你说过他们会有报应。

现在他们真的都遭遇不幸了，你......"老赵的表情变得严肃。"我没诅咒他们。

报应这东西，不是人能决定的。""但是巧合也太多了。""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只有因果。"老赵抚摸着一只黑猫的头，"那天，你也在场。"我心里一惊。不可能啊，

老赵当时并不在场，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我......""别紧张，孩子。

我知道你只是看着，没动手。但你没阻止他们，对吧？"我低下头。是的，我没有。

我站在一旁，看着王勇他们把那只猫绑在树上，看着他们用刀划开它的肚子，

看着它痛苦地叫，看着小猫被扔在地上。我甚至还记得，当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既恐惧又兴奋。"当时我才十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理解。"老赵叹了口气，

"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只猫，是我女儿的。"我愣住了。老赵有个女儿？

我从来没听说过。"她在哪里？""走了。"老赵的眼睛湿润了，"那只猫死后没多久，

她就得了白血病。撑了不到一年，就走了。那年她才十二岁。"我感到呼吸困难。

老赵的女儿死了，而且是在那只猫死后不久。这也是巧合吗？"我很抱歉。""不用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老赵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旧相册，"这是她，我女儿，小莉。

"相册里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笑得很灿烂，怀里抱着那只后来被杀死的花猫。

照片上，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站在这个院子里的苹果树下。"她很喜欢那只猫。

那是她十岁生日时，我给她买的礼物。"老赵轻轻抚摸着照片，"她走的时候，

一直念叨着猫的名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涌上心头。

"我不是要责怪你，孩子。"老赵合上相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行为都有后果。

那些男孩杀了猫，现在他们都遭遇不幸。这不是诅咒，这是他们自己种下的种子。

"我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话。她握着我的手，说:"宇啊，你做过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妈妈没能教好你，是我的错。但现在还不晚，去弥补吧。

"当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从老赵家出来，

我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小学时，看见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追逐打闹，

他们的笑声清脆而遥远。二十年前，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王勇、刘强、陈毅、张凯，

还有我，一群无知的孩子。我们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做过许多蠢事，但那件事，

是我们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手机响了，是老李打来的。"喂，小宇，你在哪呢？

""在小学这边，怎么了？""陈毅想见你。"我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告诉他的。他听说你回来了，一直吵着要见你。""好吧，他在哪？""还能在哪，

他家啊。你知道路吧？就是村西头的那栋两层小楼。"挂了电话，我朝村西头走去。

陈毅的家不难找，是村子里少有的两层楼房，红砖青瓦，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门是开着的，我直接走了进去。一个中年女人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我进来，

疑惑地问："你找谁？""我找陈毅，他让我来的。我是他小时候的朋友，曹宇。

"女人点点头。"哦，你是小宇啊。他在楼上，自己上去吧，右手第一个房间。

"我走上楼梯，敲了敲右手第一个房间的门。"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推开门，

我看见陈毅躺在一张病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上身穿着灰色的背心，露出瘦弱的胳膊。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二十岁。"小宇，真的是你。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快过来坐。"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窗外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听说你妈妈去世了，节哀顺变。"陈毅说。"谢谢。"我点点头，"你还好吗？

"陈毅苦笑。"你看我这样子，像好的吗？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脊椎，下半身完全没知觉，

连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摔下来的那天，正好是王勇死的那天。"陈毅突然说，"同一天，他死了，我瘫了。

"我心里一跳。"这......""巧合吗？"陈毅笑了，"我不信巧合。这是报应，

小宇，这是报应。""什么报应？""就是那只猫啊。"陈毅盯着我，"你忘了？那年夏天，

我们几个弄死的那只怀孕的猫。"我没说话。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那是老赵家的猫，他女儿的宠物。他女儿后来得了白血病死了，你知道吗？""知道，

刚从老赵家回来。"陈毅闭上眼睛。"我们几个，都遭报应了。王勇车祸死了，

刘强被钢筋穿胸死了，张凯掉冰窟窿冻死了，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瘫痪了。"他睁开眼睛，

盯着我。"只有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我感到一阵寒意。"我当时只是看着，没动手。

""但你也没阻止我们，对吧？你甚至还笑了。"我愣住了。我笑了吗？我不记得了。

那天的记忆模糊不清，我只记得猫的惨叫声，和小猫在地上挣扎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见我？

"我问。"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陈毅笑了，那笑容让我感到不舒服，"看来，

你过得很好。""我...""别紧张，小宇。我不怪你。我们自作自受。"陈毅叹了口气，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事。""也许因为我没动手？""也许吧。"陈毅看向窗外，

"或者，你的报应还没来。"我离开陈毅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我的脑子里全是陈毅的话。报应，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为什么我至今平安无事？

回到旅馆，我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频道看。正在播放一档访谈节目，

主持人在采访一位老者，谈论因果报应的话题。"您相信报应吗？"主持人问。老者微笑。

"报应不是迷信，而是自然规律。种下什么种子，就会收获什么果实。"我关掉电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那只猫的惨叫声又回到了耳边。我确实没有动手，但我看着，

甚至可能笑了。我是共犯吗？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墓地，看望母亲。她的墓很简单，

一块灰色的墓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我放下带来的菊花，站在墓前，

不知道该说什么。"妈，我遇到陈毅了。"我轻声说，"他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遭报应。

"风吹过墓地，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一只乌鸦飞过，发出刺耳的叫声。"那天，

你打了我一顿。你说，看见坏事发生而不阻止，和做坏事没什么两样。"我继续说，"但是，

为什么他们都遭遇不幸，而我却没事？"没有人回答我。只有风，和远处乌鸦的叫声。

离开墓地，我去了河边。老李已经在那里钓鱼，看见我，朝我挥了挥手。"怎么样，

见到陈毅了？"他问。"见到了。"我坐在他旁边，"他提起了那只猫。"老李的脸色变了。

"他总是念叨这事。""你相信报应吗？"老李不说话，专注地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鱼漂。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但这世界上确实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比如？""比如，王勇出车祸的地方，正好是二十年前他们杀那只猫的地方。

那里现在修了高速公路，他撞上的水泥墩，就在那棵树的位置。"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确定？""千真万确。我去看过现场。"老李叹了口气，"还有刘强，

他是在工地干活时被钢筋穿胸死的。那根钢筋，据说是从高处垂直落下来的，概率极小。

而且，钢筋穿透的位置，正好是心脏，就像当年他用刀刺进猫心脏的位置一样。

"我感到一阵恶心。这些巧合，未免太多了。"张凯呢？""张凯掉进冰窟窿的地方，

是村东头的那个小池塘。当年，他在那个池塘里淹死过好几只小猫。"我站起来，

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不像是巧合。"那我呢？"我问，声音有些发抖，

"我当时也在场，为什么我没事？"老李放下鱼竿，看着我。"也许，你的报应是别的形式。

""什么意思？""你母亲病了多久？"我愣住了。母亲得的是肺癌，从确诊到去世，

只有短短三个月。我在外地工作，忙于事业，很少回家看她。等接到医院通知赶回来时，

她已经走了。"三个月。""三个月就走了，很痛苦吧。""是的。""你常回来看她吗？

"我沉默了。事实是，在她生病的三个月里，我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因为公司有事，

顺路回家看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老李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