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排水系统发出濒死的呜咽,下水道口翻涌出泛着荧光的泡沫,像是某种深海生物吐出的毒腺。
市立精神卫生中心的哥特式尖顶刺破雨幕,锈蚀的避雷针上缠绕着枯萎的紫藤,枝条在狂风里摆出绞刑架的弧度。
沈铎的球鞋踩碎水洼里颠倒的霓虹灯牌,医用橡胶鞋底与潮湿的大理石台阶摩擦时发出黏腻的***。
自动玻璃门感应器早己损坏,他侧身挤进裂开三指宽的门缝,肩头蹭过门框暗绿色苔藓时,听到孢子囊爆裂的细微脆响。
门诊大厅的八角形吊灯垂下半截铁链,西十年前流行的马赛克瓷砖地面正在渗出蜡状物质。
导诊台前的电子屏闪烁着乱码,1994年的值班表在液晶屏上幽灵般循环播放。
沈铎的指尖拂过墙砖接缝处,赭红色污渍在指甲盖留下铁腥味——这不是他第一次在精神病院闻到血锈气,但姐姐坠楼那天的血迹应该浸在三楼东翼。
电梯轿厢的镜面布满蛛网状裂痕,沈铎盯着楼层按钮旁新贴的警告标识。
泛黄的塑料板用红漆写着”B2层禁止通行“,但剥落的边角露出底下更陈旧的同款标识,墨迹差异显示这层禁令至少被重复张贴过三次。
当电梯在五楼停驻,轿厢顶部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混着老旧铰链的尖叫,像极了姐姐坠楼前那通电话里的背景音。
黑暗降临的瞬间,整栋建筑的呼吸声骤然清晰。
承重墙在雨水中膨胀的***,老鼠啃噬电缆的咯吱,还有不知从哪层楼传来的液体滴答声。
沈铎的夜视能力在这种时刻总是异常敏锐,他看见安全通道标志的荧光绿渗进墙皮剥落处,那些霉斑拼凑出人脸轮廓——三年前结案报告里那个失踪的护工,此刻正在霉斑里对他微笑。
"江医生今晚不接诊。
"护士第三次重复时,钢笔尖正在值班日志上洇出墨团。
她身后的药柜玻璃映出扭曲的人影,最上层那瓶氯丙嗪注射液的生产日期是1993年6月,和姐姐实习期完全重合。
沈铎注意到护士右手小指戴着枚不合尺寸的婚戒,戒圈内侧隐约可见”NT-049“的激光刻痕。
沈铎他摘下卫衣兜帽,水珠顺着耳骨钉滚进黑色高领毛衣,"我是他预约的病人。
"说谎时喉结会发颤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但没关系,监控摄像头早在三天前就被他动了手脚。
护士狐疑的目光扫过他锁骨处的荆棘纹身,最终停留在那双与某人过分相似的眼睛上。
沈铎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年前从这里坠楼的实习生沈棠,此刻正在他的虹膜里复活。
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绷断的闷响,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
沈铎在突如其来的漆黑中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混着雪松香水的尾调。
他摸到冰凉的金属门把,却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别动。
"手术刀的凉意贴上喉结时,沈铎闻到了福尔马林之外的气味。
江昀的白大褂残留着示教室标本柜特有的阴冷,但领口露出的灰蓝色条纹病号服衣领,却散发着烘干机过度加热后的焦糊味。
当应急灯开始闪烁,沈铎看见对方胸牌照片右下角有块霉斑,正巧覆盖在签发日期位置——那本该是2019年的新制胸牌,此刻却浮现出1991年的钢印水纹。
他们僵持的阴影投在049病房门上,那扇包裹铁皮的门板正在渗出淡粉色泡沫。
沈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认出这是人体组织溶解酶与消毒液混合产生的化学反应,三个月前他在姐姐的实验室手册上见过同样配比。
血字就在这时从门缝涌出,Γ(t)=αe^(-βt)+λ在瓷砖上蜿蜒生长,像一条苏醒的苍白血管。
手术刀的反光在视网膜上刻下一道银痕,沈铎的后颈抵上某种锋利的存在。
他想起姐姐坠楼时手里攥着的解剖刀,编号049的手术刀,和此刻抵在动脉上的凶器有着同样的锯齿纹路。
"沈棠的弟弟?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江昀的声音比心理咨询录音里更冷,"你该看看这个。
"应急灯骤然亮起的瞬间,沈铎看见049病房的门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
那些粘稠的痕迹在地砖上蜿蜒,拼凑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公式——Γ(t)=αe^(-βt)+λ,姐姐毕业论文里那个关于神经毒素代谢速率的方程式。
江昀的白大褂下摆掠过血泊,腕表镜面映出走廊转角处一闪而逝的人影。
沈铎想要追上去,却被拽住卫衣抽绳,尼龙绳在江昀苍白的指节上勒出红痕。
"那是三年前就该死的人。
"心理医生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蛛网般的血丝,"现在,轮到你了。
"雷鸣撕裂夜空时,沈铎看清了江昀锁骨处的疤痕。
蜿蜒的缝合线像条蜈蚣,正对着他纹身上那朵将绽未绽的玫瑰。
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他数着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首到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江昀咬破了他的下唇。
"这是代价。
"沾血的拇指抹过沈铎的唇珠,江昀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满地血字。
走廊尽头传来铁门开合的吱呀声,沈铎摸到口袋里的微型摄像机,红灯还在闪烁。
但当他回放录像,画面始终定格在空荡的049病房,雪白墙壁上干干净净,仿佛那些蠕动的血字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