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仙界崩碎那天,没有太阳,也没有夜色。天是惨白的,像被谁用指甲刮去一层皮,
露出骨膜,渗着冷冷的血光。王林站在残缺的祭坛上,脚下是龟裂的星陨铁,
裂纹里翻涌着金色的古神血。血珠滚落,发出清脆的“叮”声,像风铃,也像丧钟。他抬头,
看见天道。依旧是那副没有五官的面孔,银白、平滑、巨大,像一面悬在苍穹的镜子,
照出他浑身裂痕,也照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疯。“让路。”王林说。天道无声,
却降下第二道劫。劫雷不是雷,是一柄由规则凝成的剑,剑锋所指,李慕婉的元婴。
王林可以闪,但他没有。他向前一步,把怀里那团几乎透明的青光揽得更紧。那是李慕婉,
仅剩的元婴,像一瓣被雨水泡软的梨花,随时会散。“再坚持一息。”他低声哄她,
像哄一个怕打雷的孩子。轰——规则之剑贯胸而过,碎的不是心脏,是古神骨。
王林听见自己肋骨一根根炸成瓷粉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他低头,看见胸口破开一个洞,
洞里没有血,只有一枚旋转的黑色本源——杀戮。杀戮本源在笑,笑得像他自己。
“给我一半。”王林说。杀戮本源愣住。“我说,把你的力量,给我一半。”他伸手,
硬生生撕下自己半颗心脏,连同杀戮本源,一并揉成一团漆黑的光。然后,
他把那团光按进李慕婉的元婴。青光骤亮,像有人在一盏将熄的油灯里,泼了整桶松脂。
李慕婉的睫毛颤了一下,似乎想睁眼,却终究没有力气。王林喉头滚动,咽下涌到唇边的血,
轻声道:“别怕,我偷了半条命给你,天道算什么东西,它也配拿回去?”第三道劫雷落下。
这一次,王林没挡,他抱着她,转身用后背硬接。雷光炸开,他的脊背瞬间成了枯井,
血肉成灰,却露出森森的金色骨。骨上密布古神纹,纹路像干涸的河床,此刻被雷一劈,
反倒亮起妖异的赤芒。“原来……古神骨也能被点燃。”王林恍悟,咧嘴笑,血沿齿缝滴落。
他抱着李慕婉,一步一坑,走出祭坛。每一步,脚下都生出一朵小小的冰梨花,
花瓣薄如蝉翼,一瞬即融。那是李慕婉无意识外泄的“医之本源”,
在替他用最温柔的方式止血。天道震怒,第四次凝雷。却在此时,王林抬头,左眼化作月,
右眼化作日,瞳孔深处,有梦道丝线无声蔓延。他在梦里,
提前看见了一息之后的未来——李慕婉元婴崩溃,他疯魔三千年,屠尽诸天,
最终站在空荡荡的轮回门前,手里只剩一缕梨花香。“那种未来,我不要。”王林喃喃,
把梦道丝线猛地拽回,像把未来硬生生撕成碎片。碎片落入现实,化作一枚细小的种子,
落进李慕婉的元婴深处。“生之本源,替我守她。”种子瞬间发芽,长出一条嫩绿的茎,
茎上只开一朵花——五瓣,纯白,花心却是一滴黑,像墨点进清水,缓缓晕开。
那是他用半颗杀戮之心,换来的半颗“生”。天道第四雷,终究没有落下。
因为规则突然紊乱——宇宙间,从未有人把本源一分为二,更无人敢把杀戮炼成生机。
王林做到了,于是天道短暂地卡壳,像一面镜子被问到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出现一丝裂缝。
裂缝里,漏下一缕春风。春风拂过,王林的金色骨上,忽然生出血肉,嫩红,温暖,
带着梨花香。他低头,看见李慕婉的睫毛再次颤动,这一次,她真的睁开了眼。眸色浅淡,
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却映出他满是血污的脸。“师兄……”她声音轻得像风,“你骗我,
天道……怎么会来?”王林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骗你的不止这一件。”“还有呢?
”“还有——”他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心,“我说不会为你再杀人,可刚才,
我又杀了半颗自己。”李慕婉想抬手,却抬不动,只能把指尖虚虚贴在他胸口破洞的边缘。
“疼吗?”“疼。”“那……以后不疼了,好不好?”“好。”王林点头,
一滴泪砸在她唇边,咸涩,却带着奇异的甜。天道终于回神,第五雷酝酿,
雷云旋转成一只巨大的眼。王林却不再看天,他抱着她,一步踏出雨界。身后,
祭坛轰然倒塌,碎成亿万光屑,像一场盛大的烟花,为他们送行。前方,是朱雀星的方向,
有雪,有梨花,也有人间烟火。王林低头,对怀里的人轻声说:“我们回家。
”“回家……种梨花?”“种一整片,给你当聘礼。”李慕婉轻轻笑,笑声像风穿过檐铃,
又像雪落在琴弦。她再次闭眼,不是永别,只是沉睡。王林抱紧她,踏过星穹,
脚下血印开成一条长长的花径,花径尽头,是春风不许,却偏要盛开的——属于他们的,
小小人间。朱雀星,北端,雪原。夜深得像被墨汁一层层浸透,连风都黑得看不见形状。
王林踏雪而来,怀里抱着一盏“灯”。李慕婉的元婴被半颗杀戮之心裹着,
像一朵被黑纸托起的白梨花,随时会熄,也随时会燃。他身后没有脚印,
只有一条极细的冰裂纹,像有人用指甲在雪上划了一道,久久不愈。雪原尽头,
司徒南蹲在枯井边烤酒,酒是红的,火是青的,照得他半边胡子像着了魔。“啧,真丑。
”司徒南抬头,看见王林胸口那个透风的洞,咧嘴,“心脏呢?喂狗了?”“喂她了。
”王林答得简洁,把怀里的“灯”往上托了托,动作轻得像在挪一瓣雪。司徒南挑眉,
没再调侃,只把酒壶抛过去。王林抬手接,酒液入喉,***辣地疼,
疼得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天逆珠呢?”司徒南问。“在我识海。”“打算怎么炼?
”“炼成戒指。”王林垂眼,指腹在李慕婉元婴外沿虚虚描了一圈,“要能装下一整个春天。
”司徒南吹了声口哨,老不正经地笑了:“行,老子给你守门,别让春天跑风。
”……识海深处,天逆珠悬在血月之下,像一枚被岁月磨钝的獠牙,黯淡、森冷。
王林的神识化作人形,一步步走向它。每一步,脚下都生出一根黑丝。那是梦道,
把过往所有杀戮记忆织成网,网眼滴着血,却也闪着光。“借你壳子,换她一命。
”王林对天逆珠说,语气平静,像在谈一笔再普通不过的买卖。天逆珠震颤,
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抗拒——它生来只为逆轮回,不为存生机。王林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啼哭骤止。“由不得你。”他伸手探入自己胸口,从那枚破洞处掏出半根金色骨,
骨上缠着刚生出的嫩红血脉,像晚霞裹住金梁。“半具古神骨,做灯芯;半颗杀戮心,
做灯油;再赊我三千梦道,做火引。”话落,他把金色骨硬生生塞进天逆珠。
咔嚓——珠壳裂开,却没有碎,而是像花苞一样,一瓣瓣外翻。
每瓣内壁都映出一段旧景:有他屠灭藤家满门,血雨倾盆;有他跪在坟前,
把最后一粒土拍实;也有李慕婉在灯火下低头碾药,
额前碎发垂成温柔的弧……王林看也不看,双掌合十,猛地一搓。所有画面瞬间被搓成粉末,
粉末重凝,化作一枚指环。指环通体墨黑,却有一道翠绿裂纹,像春天被冻进深渊,
仍固执地发芽。王林伸手,轻轻把李慕婉的元婴放进去。刹那间,裂纹愈合,
黑环内传来“咚”的一声心跳——不是他的,是她的。……外界,雪原忽起春风。
风从井口来,带着酒气和杏花香,吹得司徒南一个激灵,胡子结成的冰碴子簌簌掉。“成了?
”王林睁眼,瞳孔里那枚墨环一闪而逝。“成了。”他起身,
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大小正好,像量身打造,也像命运终于认了一次怂。
司徒南摸着下巴,忽然正经:“接下来去哪?”“找一个人。”王林顿了顿,补了一句,
“也可能是三个人。”……红蝶星,雪域宫。红蝶圣女正在闭关,冰宫千重,万籁俱寂。
王林来时,宫门自开,像有人提前知道他会来。殿心,红蝶盘膝坐在冰莲上,白发垂地,
像一瀑凝固的雪。“你要我的‘万灵髓’?”她睁眼,声音比雪更冷。王林点头,
把左手抬起,墨环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救她?”红蝶又问。“聘她。”王林答。
红蝶垂眸,指尖捏起一枚冰晶,冰晶里封着一滴翠绿——万灵髓,可生死人、肉白骨,
也能让一方小世界四季如春。“条件。”她简之又简。“我欠你一次。”王林同样简洁,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红蝶轻笑,冰莲应声而碎,化作漫天雪蝶。雪蝶落在王林肩头,
瞬间化为一行小字——“他日我若陨落,替我守雪域十年。”王林转身,雪蝶亦散,
只余那滴万灵髓,静静躺在墨环之上,像一颗被春天偷藏的泪。……青霖星,葬仙沼泽。
夜色如墨,毒瘴翻涌。叱虎蹲在沼泽边,正用一截枯枝戳泥潭里冒泡的骷髅,
嘴里骂骂咧咧:“老子好不容易攒的毒龙筋,说断就断,贼老天……”话音未落,
沼泽被一道黑影劈成两半,王林从裂缝里走出,衣角没沾半点泥。叱虎跳起,
虎目圆瞪:“兄弟,你心脏呢?”王林懒得解释,抬手扔过去一壶酒。叱虎接过,嗅了嗅,
眼睛一亮:“朱雀星‘焚雪’?有求于我?”“借你‘逆星罗盘’一用。”叱虎抠抠头皮,
咧嘴坏笑:“罗盘能给你,但老子要入股——将来你俩要是生闺女,得叫***爹!
”王林愣了半息,点头:“可。”叱虎大笑,一巴掌拍在他后背,
拍得王林胸口破洞差点漏风。逆星罗盘到手,王林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墨环。墨环内,
小世界雏形轻震,天幕多出一枚北斗,星光洒下,落在李慕婉的元婴眉心,
像给她点了一颗朱砂。……回程路上,司徒南问:“还差什么?”王林答:“一场东风。
”司徒南翻白眼:“说人话。”“让全天下都以为,我炼的是逆星罗盘,而不是戒指。
”司徒南秒懂——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他嘿嘿一笑,掏出传音符,
对着夜空一通鬼吼:“王林欲炼逆星罗盘,夺万界气运,速来围观!”声音化作数万道流光,
四散而去。一夜之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杀人如麻的麻子哥,
要炼一件能逆轮回、改气运的至宝。至于那枚小小的墨环,再无人注意。……三日后,
雪原深处,极夜。王林盘膝坐在枯井之上,左手平举,墨环悬浮。戒指内,
小世界已初具雏形——有天,有地,有山,有湖。湖边一株老梨树,花开胜雪,
花瓣落在水面,像一封封未寄出的情书。李慕婉的元婴躺在树下,呼吸均匀,唇角带笑。
王林低头,轻声道:“万灵髓做土,逆星罗盘做天,古神骨做根,
杀戮心做肥……还差最后一滴春雨。”他抬手,并指如刀,在自己眉心划开一道口。
一滴魂血落下,穿过戒指,落在梨树根部。刹那间,天地轻震,老梨树抽出新枝,
枝上开满花,花心却是墨色,像黑夜被揉进了雪白。花雨纷飞,落在李慕婉的睫毛上。
她睁眼。眸色浅淡,却映出整片梨花海,也映出花海尽头那个一身血衣、胸口漏风的男人。
她伸手,指尖穿过花瓣,穿过风,轻轻点在他眉心。“师兄。”“我在。”“这是……哪里?
”“我们的家。”李慕婉怔了怔,唇角弯起,像月牙掉进湖水。“那……家规第一条是什么?
”王林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大小正好,像量身打造,
也像命运终于认了一次怂。“第一条,”他低声答,“春天不许凋谢。”李慕婉笑出声,
笑声穿过花瓣,穿过风,穿过雪原,一路吹到极夜尽头。那里,天刚破晓,
一缕金光爬上地平线,像有人偷偷掀开夜的幕布,露出后面滚烫的——春风吹生。
梨花落尽的那天,李慕婉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元婴的轻颤,也不是魂魄的涟漪,
而是真正的、血肉回温后的“咚、咚”。她低头,看见胸口处一线青光,像春河破凌,
一路奔涌,将半颗墨色心脏染成翡翠。那是王林给她的“生之本源”,如今,
与她自己的“医之本源”交汇,凝成一枚全新的种子——春。……王林守在梨树外,
背对花海,胸口那个洞早已结痂,却再没长出新的心脏。他把自己的“空”当成祭坛,
让李慕婉在祭坛之上,开出生机。“够了。”李慕婉轻声说,声音像花瓣落在玉磬上。
王林回头,看见她赤足走来,白衣被风鼓起,像一面倒灌的帆。“剩下的,我自己来。
”她抬手,指尖点在虚空。刹那间,整个小世界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
外界星穹的罡风倒灌而入,化作雷云。雷云却不是寻常乌墨,而是淡青,
像被春水稀释的墨汁,雷声闷闷,像有人在云后低声咳嗽。“我的化神劫。”李慕婉解释,
回眸对他笑,“师兄,别插手。”王林“嗯”了一声,退后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