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一声，那你真是误会了，我雨涵此生绝不嫁你，他却红着眼眶说：不行，我非你不娶。
落水昏迷的我，片刻前醒了。
清晨时间郑国公府己是人来人往，屋外议论纷纷，屋里的我却心情复杂。
不过欢喜居多，我回到了六年前和许言风还没有婚约的时候，不必再受被冷落之苦。
除此之外我上辈子虽然大体上还算顺分顺水，可也有许多让我难以释怀的遗憾，如今都有了弥补的机会 ……醒来时，满室都是药香。
帐子是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日光透过窗棂，在上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怔怔望着，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涵儿！
我的涵儿总算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哽咽的呼唤袭来，下一刻，我便被拥入一个温暖而微颤的怀抱。
熟悉的沉水香夹杂着一丝泪意，是我记忆深处母亲的味道。
我艰难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母亲苍白憔悴的面容，眼下泛着青黑，鬓角甚至有了几丝我前世未曾留意到的霜色。
她紧紧抱着我，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滚烫的泪滴落在我颈间，灼得我心脏猛地一缩。
“娘…”我张了张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母亲泣不成声，手指颤抖地抚过我的额发，“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我靠在她怀里，鼻尖酸楚得厉害。
前世，母亲也是如此，通过调查得知在背后害我之人，是父亲的侧室林氏，可唯一的证人却被林氏杀害，母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处置了林氏，父亲怨恨他心狠手辣，两人离心离德。
而我一根筋地扑在许言风身上，非他不嫁，母亲虽忧心忡忡，劝了又劝，见我执拗，终究还是舍了脸面，多方周旋，成全了我那自以为是的深情。
可结果呢？
我嫁入许府，表面风光，内里却是数年如一日的冷遇孤寂。
许言风待我相敬如冰，许府深院锁尽了我所有的欢颜。
母亲因我的婚事，自觉亏欠，在父亲和族中面前硬气不起来，后期更因我的郁郁寡欢而忧思成疾，却还强撑着不敢让我知晓，怕给我添麻烦。
最终，她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悄无声息地去了。
我得知消息时，她己停灵三日。
赶回国公府，只见灵堂冷清，父亲妾室陈氏掌管中馈，眉眼间尽是得意。
而我那母亲，操劳一生，为女筹谋，最终却落得个身后萧索，连一场体面的丧仪都几乎无人张罗。
皆因我的一意孤行，皆因我那错付的痴心！
剜心之痛再次席卷而来，比那莲池的冰水更刺骨。
“娘…”我反手紧紧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头，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母亲轻轻拍着我的背，一如小时候哄我入睡时那般：“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只要你平安，娘怎样都行。”
她拭了拭泪，端过一旁温着的药盏，细心吹凉了喂到我唇边，语气带着试探的轻缓：“这次…多亏了许言风世子及时相救，否则…涵儿，世子他…娘，”我打断她，微微偏头避开那勺药，抬眼定定地看着她，“女儿落这一回水，许多事反倒想明白了。”
母亲动作一顿，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与担忧。
我扯了扯苍白的唇，努力绽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您从前劝我的话，是对的。
有些缘强求不得，有些人…并非良配。
女儿以后，不想再围着许言风世子转了。”
母亲闻言，猛地一怔，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她细细审视着我的脸，似乎在分辨我话中的真假，或是落水后一时的糊涂。
良久，她眼中水光又聚，这次却带了几分欣慰与心酸，她放下药碗，再次将我搂住，声音发颤：“好，好！
想明白了就好！
娘的涵儿值得更好的，娘只愿你平安喜乐…”正说着，大丫鬟胡晶晶神色有些慌张地走进来，福了一礼，低声道：“夫人，小姐…许言风世子来了，此刻正跪在府门外…”母亲身体一僵，蹙眉看向我。
我心中冷笑。
来了吗？
许言风。
前世，我落水醒来后听闻是他救了我，欢喜得忘了所有矜持，哭闹着非要立刻见他，缠着母亲去促成婚约。
那时，他虽来了，却只是站在门外远远问了句安，神色间并无多少急切，反倒像完成一桩不得不做的任务。
跪？
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今生倒真是新鲜。
“跪？”
我靠在引枕上，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世子这是何意？
晶晶，你去问问，可是许府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国公府相助？”
晶晶愣住，下意识看向母亲。
母亲目光复杂地看我一眼，沉吟片刻，冲晶晶点了点头：“按小姐说的去问。”
晶晶应声退下。
屋内静了下来，只余药香袅袅。
母亲握着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涵儿，你当真…娘，”我覆上她的手，眼神坚定，“女儿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只这一句，母亲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红着眼圈，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没过多久，晶晶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更加无措，甚至有些惶恐：“夫人，小姐…世子、世子他说…他说他是来向小姐请罪的，求小姐原谅，若小姐不肯见他，他便长跪不起…”请罪？
原谅？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前世冷落我数年，任我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枯萎凋零时，他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我母亲病逝，我孤零零在许府后院对着冷月枯坐时，他可曾想过要请罪？
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胡闹！”
母亲先沉了脸，“堂堂许府世子，跪在我郑公府门前，像什么样子！
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去告诉他，他的心意我们领了，让他速速回去！”
“母亲，”我轻声唤住正要起身的母亲，摇了摇头，“他既愿意跪，便跪着吧。
我们郑国公府的门楣，还怕人看笑话不成？”
我抬眼看向窗外，院中梨花正盛，洁白如雪。
“女儿累了，想歇息了。”
说完，我缓缓滑入锦被之中，闭上眼，不再去听门外的是非纷扰。
重活一世，许言风，你的悔也好，痛也罢，都与我雨涵再无干系。
你且跪你的万丈红尘。
我自有我的重生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