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之麒，我的父亲李骏业是宏志中学高三六班的班主任，学生们都喜欢喊他老李。
老李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严格的全校出名，课下却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学生们敬他胜过怕他。
大抵是我也在班上的缘故，老李对我们这一届的学生格外上心。
在学校里兢兢业业就算了，假期还要腾出自己的时间，骑着那辆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二八大杠去给学生们义务补课。
陈雪就是他补课的重点对象。
陈雪和我一般大，是我的同班同学，她的爸爸早年去世，妈妈一人扛起了家里的大旗，由于平时忙于工作，对陈雪的要求不多，每天念叨的就是一定要好好学习。
长久给到的压力和纹丝不动的成绩让陈雪不堪重负，最终彻底摆烂。
抽烟、喝酒、烫头一个不落，消息辗转传到她妈的耳朵里，带来了无休止的谩骂和殴打。
唯一没有放弃她的就是老李，他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姑娘就这么颓废下去，每个周末都去给她补习，为了防止引起误会，还特意挑着家长在家的日子。
上一世的今天，寒假即将结束的厌学，加上为了能在狐朋狗友面前装一波，她故意找了个人多的地方跳河，正好被打算给她补习无果的老李撞上。
看着仰头飘在河里的陈雪，老李没有犹豫，摔下自行车就跳了下去。
冰冷的刺骨的河水让陈雪感到了肢体的麻木，她开始感到惶恐，为了能借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她几次将前来救她的老李摁入水中。
好在几经辗转，筋疲力尽的老李还是将陈雪救上了岸。
事情到这原本应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可死里逃生的陈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又从桥上跳了下去。
已经累到瘫坐在地上的老李正在大口喘着粗气，炽热的气息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变成白雾。
看着水中那个和自己孩子一般大的陈雪，他咬咬牙，也跟着又一次跳入了水中。
冬天的衣服本就厚重，如今浸透了水，更是一个劲地扯着老李，笃定了要让他沉入水底，他强撑着意识，费力地划着双臂，要再一次将陈雪从这潭深水中救起。
上天不会有两次垂怜。
陈雪依旧没有放弃作死，她的挣扎更甚，在水中毫不留情地推搡着那个想要救她的人，耗费着老李为数不多的气力和生机。
他的摆臂更加虚弱，岸上的围观群众终于找来了绳子，为了能让绳子落在老李身边，他们几次三番地将绳子抛入河中，眼看即将成功，却被陈雪半路抢下，那是老李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爸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了些什么，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陈雪向岸边推去，然后自己慢慢地沉入河底。
那天的晚饭我们始终没动，母亲热了一次又一次，我们从黄昏等到深夜，等到的只有警方的通知，还有爸爸被河水泡到泛白的尸体。
爸爸的离世只是开始，活下来的陈雪和她妈妈在一次采访中开了窍。
借着一句「李老师说他希望我好好活着。」开始走起了直播路线，凭借着花钱请水军打造的卖惨人设，吸着老李去世的血，赚的盆满钵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虽然觉得恶心，但我和妈妈都没去干扰，直到我刷到了她不为之人知的小号。
看着上面她晒出来的仰泳学习班的毕业证明，我怒不可遏，冲上去找她质问。
「你明明会游泳，为什么还要我爸去救！」
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手里用的和身上戴的都是网友的善款，看着我气愤和憔悴的样子，她撇了撇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又不是我求他救的。」
没有一个死者的家属可以忍受这样的言辞，一向文静的我彻底失去了理智。我大骂着她不是人，张牙舞爪地朝着她扑去。
她并没有还手，我以为是她心底还留着一丝人性的良知。
事实证明，她那皮囊下装着的不是良知，而是充斥着城府和算计的狼心狗肺。
被我打的那个晚上，她开启了直播，脸上，胳膊上都是淤青和抓痕。
我没什么打人的经验，更何况是打女人，白天光是给了她两个巴掌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连红都没红，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直播里她哭的梨花带雨，在网友的一再追问下，她“不得已”吐露了自己一直隐瞒下来的「真相」。
她将自己塑造成校园霸凌的受害者，我是霸凌她的主要人员。而身为班主任的老李，则成了处处为难她的无良老师。
除了日常包庇我的恶行，老李还会给她各种压力，来暗示她不要想着告状或是投诉。
这一切的一切，才是她想要跳河自己的真正原因。
她本来觉得死者为大，一直闭口不言，想要给李老师一个体面，更是觉得父亲的离世会让我浪子回头，改过自新。
却没想到我却因为父亲的离世嫉恨她，霸凌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
一向端庄的妈妈被气的满脸通红，眼眶含泪，更是忍不住说了脏话。
「她在放她*的屁！」
看着直播里她一边流泪一边谢礼物的虚伪样子，看着弹幕划过的一条条对我和爸爸的谩骂。
我坐在沙发上，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舆论的箭，胜过锋利的刀。
一夜之间，风评大转。爸爸从见义勇为的英雄，成了活该、该死的恶人。妈妈遭原本的公司辞退，我和弟弟被开盒，就读的学校和班级被挂在了网上。
开盒的人扬言要让我们也尝一尝霸凌的滋味。
我还好，毕竟多活了些年月，可年幼的弟弟却难以承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好爸爸成了人人喊打的坏人。不知道原本乐观开朗的妈妈为什么现在每天以泪洗面，更不知道学校里原本的好朋友为什么疏远并殴打他。
他走了，在爸爸离开的一个月后，弟弟抱着爸爸的照片，从卧室的窗户一跃而下。
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上溅出鲜红的花，如同他幼小又短暂的生命。
弟弟的离世让妈妈更加郁郁寡欢，她在弟弟的卧室坐了一天又一天，狠狠地朝自己脸上甩着巴掌，我能听到她口中反复的呢喃。
「为什么不封窗？！」
「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小麟？！」
哀莫大于心死，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弟弟离开的三个月后，她也离开了人世，只给我留下了两句话。
「之麒，别怪妈妈自私，书上说***的人死后要去往枉死地狱，小麟还那么小，妈妈要下去照顾他。」
「我的孩子，你要好好活着。」
妈妈有句话说错了，我和她一样，没办法好好活着。
当然，她也有句话说对了，我不怪她自私，我只怪我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天忍不住对陈雪出手，是我让爸爸身败名裂，是我害死了弟弟和妈妈。
我恨自己，更恨颠倒是非，导致这一切的陈雪。
能打破舆论的只有两种东西，时间，还有舆论本身。
「对不起妈妈，我也要去找你们了。」
我抬手写下自己的遗书，上面记载了陈雪捏造诽谤的事实，然后直播了自己的死亡。
我并不清楚上一世我死后的事情发展。
不过这一世，我还有机会救下爸爸，避免悲剧的发生。
至于陈雪，上一世的苦，这一世，我要你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