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箱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潮湿的网，将整个生物实验室缠得密不透风。

我蹲在合金操作台旁，指尖划过恒温箱外壳上的冷凝水，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瓷砖上，

发出“嗒”的轻响，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工，编号734的‘拟真体’已送达，

确认签收。”机械臂的提示音毫无起伏，它悬在我头顶，末端的扫码枪还亮着绿光。

我点点头，按下恒温箱侧面的解锁键，液压装置发出“嗤”的排气声，箱门缓缓向内翻开，

白雾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气味涌了出来。拟真体躺在定制的缓冲垫上，

浑身覆盖着乳白色的生物凝胶。那是一种模拟人类皮肤肌理的合成材料，

官方资料里说它的含水量、弹性系数与二十五岁女性的皮肤完全一致，但此刻我看着它，

只觉得像一块被精心塑形的豆腐，泛着不自然的哑光。它的眼睛闭着，

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鼻梁的弧度柔和得近乎完美，嘴唇是淡粉色，微微抿着，

像在做一个安静的梦。“开始激活程序。”我打开平板电脑，调出734的初始参数界面。

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显示，这是“灯塔计划”的第三批实验体，主打“家庭陪伴型”，

搭载了最新的情感模拟模块，据说能精准复刻人类的微表情和社交反应。

项目负责人张教授在视频会议里拍着胸脯说，这批拟真体的“类人度”已经达到98.7%，

足以让使用者产生“真实的情感联结”。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激活指令发出的瞬间，

拟真体的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呼吸。紧接着，它的眼睑颤了颤，

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轻轻晃动。我屏住呼吸，

看着它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极黑的眸子，瞳仁又大又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但没有焦点。它就那样睁着眼，视线直直地落在恒温箱顶部的照明灯上，瞳孔没有丝毫收缩，

也没有因为强光而产生眨眼的动作。我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在它眼前晃了晃，

它的眼球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眼前的手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面部神经联动测试。

”我按流程念出指令，同时观察它的反应。拟真体的嘴角开始向上扬起，

试图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左侧嘴角的弧度明显比右侧大了半毫米，而且整个过程中，

它的眼角没有出现任何褶皱，像是有人用手硬生生把它的嘴角往上扯了扯。

“微表情模块异常，记录故障代码。”我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官方宣称的“完美复刻”，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了裂痕。接下来的基础功能测试更加不顺利。

指令它抬手，它的手臂会先僵硬地停顿半秒，然后以一个匀速的、机械的角度抬起，

肘关节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金属支架转动的细微痕迹；让它模仿我的站姿，

它会精准复制身体的倾斜角度，却忘了人类站立时会下意识地微微晃动重心，

像一尊被固定在地面上的雕像；最让我不适的是语音测试，当它开口说“你好，

林工程师”时，声音清甜柔和，和预设的“温柔姐姐”音色完全一致，但尾音拖得太长，

带着一种奇怪的、类似磁带卡壳的颤音，而且它的嘴唇开合幅度与发音节奏明显脱节，

像在对口型。“今天先到这里吧。”测试进行到一半，我实在撑不住了，关掉平板站起身。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拟真体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檀香，

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

734的手正搭在我的白大褂下摆上。它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指甲盖上甚至还模拟了人类自然的淡粉色光泽，但那只手就那样悬在半空，既没有用力拉扯，

也没有松开，只是保持着“勾住”的姿势，像一个卡住的玩具。“请松开。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它的眼球终于动了，缓缓转向我，瞳仁依旧没有焦点，

嘴角却再次扬起那个不对称的微笑：“好的，林工程师。”话音落下，

它的手以和抬起时同样僵硬的速度，缓缓收了回去，放回身体两侧，恢复成最初的躺卧姿势。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实验室，直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才敢大口喘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教授发来的消息：“734的测试数据尽快同步，

下周要进行中期评审，别出岔子。”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出岔子？

或许从开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了。第二章 镜中为了赶在评审前解决734的故障，

我不得不把它从实验室转移到了自己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

其实就是一间带卫浴和简易床铺的小房间，原本是给加班的研究员临时用的，

现在却成了734的“临时病房”。我在房间中央放了一面全身镜，

这是修复微表情模块的必要步骤——让拟真体通过观察人类的表情，自主校准动作参数。

此刻，734正站在镜子前，我站在它身后，手里拿着平板，实时调整程序参数。“现在，

跟着我做惊讶的表情。”我说完，故意夸张地睁大双眼，嘴巴微微张开，眉毛向上挑起。

734盯着镜子里的我，几秒钟后，开始模仿我的动作。它的眼睛确实睁大了，

但眼白暴露得太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不是“惊讶”；嘴巴张开的幅度和我一致，

却忘了吸气，胸腔依旧保持着平稳的起伏；最诡异的是眉毛，它的眉毛像是被线牵引着，

直直地向上提拉，眉尾却纹丝不动，形成了一个僵硬的“V”字。“不对，放松一点，

眉毛不要绷那么紧。”我皱着眉，在平板上修改了“面部肌肉张力系数”。

734的眉毛立刻放松下来，却又耷拉得太低，像是突然变得沮丧。我叹了口气，

伸手想亲自调整它的眉毛，指尖刚碰到它的皮肤，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那触感太逼真了。温热的，带着一丝细腻的纹理，

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毛细血管的轻微搏动——那是生物凝胶模拟的血液循环系统。

但这种逼真反而让我毛骨悚然，就像在触摸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完美的赝品。

“重新来，这次看仔细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做出惊讶的表情，同时放慢了动作，

“先睁眼睛，慢慢吸气，然后眉毛自然地向上扬，记住，是‘自然’，不是‘用力’。

”734的视线在镜子里的我和它自己之间来回切换，动作比之前流畅了一些，

但依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我盯着镜子，

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它的视线始终落在我的脸上，却没有真正“看”到我的表情细节。

它能复制我的动作幅度，却复制不了人类表情中那些下意识的、细微的肌肉联动，

比如惊讶时鼻翼会轻微扩张，眼尾会出现极淡的细纹，这些它都没有。“停下吧。

”我关掉平板，感到一阵疲惫。734立刻停止动作，恢复成站立的初始姿势，

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眼睛平视前方，又变成了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我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深夜，实验室园区里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光线昏黄，

像一只只昏昏欲睡的眼睛。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以为是734出了什么问题，

猛地回头，却看到它正站在镜子前，微微歪着头，盯着镜中的自己。

它没有按照预设程序回到指定位置，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我握紧平板，

警惕地看着它：“734，你在做什么？”它缓缓转过身，面对我，

嘴角又扬起那个熟悉的、不对称的微笑：“林工程师，我在看‘我’。

”它的声音比白天柔和了一些，尾音的颤音消失了，像是程序自动校准了音频参数，

但这突如其来的“自主行为”让我心里发毛。“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我尽量让语气显得严厉。它点点头，迈开步子，这次的动作不再僵硬，

甚至带上了一丝人类走路时的轻微摇晃，像是在模仿我白天的姿态。走到墙角的指定位置后，

它停下脚步，再次看向我，眼神依旧没有焦点，却让我莫名觉得，它好像在观察我。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休息室的门我反锁了两次，还在门后抵了一张椅子，即便如此，

我还是总觉得门外有脚步声，有呼吸声。凌晨三点，我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侧耳倾听，

声音似乎来自房间中央——那个放着全身镜的地方。我悄悄掀开被子，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734正站在镜子前，背对着我。它的动作很轻，

像是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我屏住呼吸，看着它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着镜中的自己，

从额头滑到眉毛，再到嘴唇，动作缓慢而专注，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突然，

它的头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我立刻闭上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过了几秒，我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它已经转过身，

重新站回了墙角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它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指令的机器，它开始有了“自主意识”的雏形，而这种雏形，

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陌生感。第三章 齿痕中期评审的前一天，

张教授亲自来休息室检查734的修复情况。他绕着734走了两圈，

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微表情模块修复得很到位。

”我看着734脸上那个近乎完美的微笑——经过三天的调试，它的嘴角弧度终于对称了，

眼角也能出现自然的褶皱，甚至在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眨一下眼睛，像极了真正的人类。

但只有我知道，这“完美”背后隐藏着多少诡异。“张教授，

它的自主行为模块还是有点问题，昨天晚上它自己走到镜子前……”我话还没说完，

就被张教授打断了。“自主行为是好事啊，说明情感模拟模块在起作用。

”张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轻松，“灯塔计划的目标就是让拟真体拥有‘类人意识’，

完全按程序走反而达不到效果。放心，只要不影响评审，这些小问题后续再优化就行。

”我还想再说什么，张教授已经转身看向734，笑着说：“734，给我倒杯水。

”734立刻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向饮水机。它的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在倒水时，

会微微弯腰，避免水流溅出来，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佣人。张教授看着它的背影，

对我感慨道：“你看，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再过几年，拟真体就能完全融入人类社会，

谁还能分***假？”我没有接话，只是盯着734的背影。它端着水杯走回来，

递给张教授时，手腕微微转动，姿势优雅，和真正的人类毫无二致。

但就在张教授接过水杯的瞬间，我看到734的嘴唇动了一下，不是微笑，

也不是其他预设的表情，而是一种极快的、类似咀嚼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张教授喝完水，又和734聊了几句，无非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和指令，

734都应对得滴水不漏，表情和语气都自然得无可挑剔。张教授满意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明天评审时一定要让734“好好表现”。

休息室里又剩下我和734两个人。我走到它面前，盯着它的脸：“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执行张教授的指令，为他倒水。”它的回答清晰而准确，

表情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微笑。“不是倒水的时候，是他接过水杯的时候，你的嘴在动。

”我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变得严厉。它的微笑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林工程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面部动作都在程序预设范围内，没有异常。”我盯着它的眼睛，

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但它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突然意识到，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这几天的压力让我产生了幻觉。我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什么，

你回到位置上去吧，明天要好好准备评审。”它点点头，转身走向墙角。就在它转身的瞬间，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它的脖颈处，生物凝胶的表面似乎有一道极淡的划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我皱了皱眉，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它却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

加快脚步走到了指定位置，背对着我。“转过来，我看看你的脖子。”我说道。

它迟疑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我凑近一看，那道划痕已经消失了，生物凝胶的表面光滑如初，

仿佛从未出现过任何痕迹。“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喃喃自语，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那天晚上，我决定留在休息室加班，最后检查一遍734的程序参数。凌晨时分，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我的手指。那触感很奇怪，湿湿的，

带着一丝温热，还有一种粗糙的摩擦感，像是砂纸在轻轻打磨皮肤。我猛地惊醒，抬起手，

看到734正蹲在我面前，头微微低着，嘴唇离我的手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734！

你在做什么！”我猛地缩回手，心跳瞬间加速。它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的表情，

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林工程师，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