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基础不错,但毕竟辍学了一段时间,很多新知识需要拼命追赶才能跟上。
她成了全班最刻苦的学生,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操场边背书,晚上熄灯后还就着走廊的灯光做题。
同宿舍的女生们起初对她这个“关系户”有些疏远和议论,但看她如此拼命,渐渐也变成了敬佩。
一个叫周晓娟的城里女孩,父亲是厂里的工程师,性格爽朗,最先向她伸出援手。
“芸汐,这道数学题不是这么解的,我教你。”
晓娟主动坐过来,“你看,这里要用这个公式...”赵芸汐感激不己,学得更加认真。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每一次测验都拼尽全力。
期中考试,她的名字赫然排到了班级第十五名。
班主任李老师在班上表扬了她的进步,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可。
然而,校园外的风波并未平息。
那个在食堂闹事的妇女虽然没再出现,但关于赵芸汐“命硬克亲来路不正”的流言却在县城的一些角落里悄然传播。
偶尔,她走在街上,会感觉到一些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目光。
她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走得更快,用更多的习题来麻痹自己。
郑善军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会带些吃的用的。
他能感觉到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和那份沉重的感激。
“学校里没人欺负你吧?”
他敏感地问。
“没有,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赵芸汐总是摇头,绝口不提那些流言蜚语。
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欠他的己经太多。
郑善军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口气:“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探望次数不知不觉减少了。
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阻力。
他的母亲开始明确地表达不满。
“善军,你要注意影响。
一个大姑娘家,无亲无故,你总往那儿跑,别人会说闲话的。”
郑母苦口婆心,“刘部长的女儿晓薇,人又漂亮又大方,还是大学生,跟你多般配?
明天人家家里请吃饭,你必须去!”
郑善军试图反抗:“妈,我对晓薇没那个意思。
我和赵芸汐只是...只是什么?”
郑母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同情?
帮助?
可以!
但要有分寸!
你为她做的己经够多了,难不成还要把她一辈子包揽下来?
你想想你自己的前途!”
父亲虽然没明说,但一次饭后的闲聊也意有所指:“年轻人有同情心是好事,但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共同的成长环境和价值观很重要,否则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家庭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郑善军。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与此同时,赵大国和王春梅并未死心。
第一次闹事效果不大,他们又生一计。
他们打听到郑善军的家庭背景和其母在妇联工作,便换了一种策略。
一天下午,王春梅收拾得“凄凄惨惨”,摸到了县妇联办公室,指名要找郑主任。
一见到郑母,王春梅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领导啊!
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我苦命的女儿被洪水冲走了,尸骨未寒啊!
现在不知道从哪里来个丫头,冒充我女儿,骗政府的补助,还...还缠着郑同志不放!
郑同志是好人,是被她蒙蔽了啊!
这让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她颠倒黑白,哭天抢地,把赵芸汐描绘成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而他们则是痛失爱女又反被欺侮的可怜人家。
郑母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她本来就对儿子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走得太近心存疑虑,此刻听到“亲生母亲”的哭诉,先入为主地信了七八分。
她安抚了王春梅几句,承诺会了解情况。
王春梅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前还“无意”间透露了赵芸汐现在靠着助学金在县一中读书,“过得比谁都滋润”。
郑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县一中的号码...第二天,赵芸汐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的脸色有些为难:“芸汐同学,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些男同志来往比较密切?”
赵芸汐心里一沉:“校长,您指的是...唉,有群众反映,影响不太好。”
校长委婉地说,“你是受助学生,很多眼睛看着你。
现在是以学业为重的时候,要懂得避嫌,不要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尤其是...一些高干家庭的子弟,更要保持距离,免得惹人闲话,也给别人造成困扰。”
话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赵芸汐心里。
她瞬间明白了是谁“反映”的,也明白了“给别人造成困扰”指的是谁。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那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恶意面前都苍白无力。
她最终只是低下头,哑声说:“我知道了,校长。
我会注意的。”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天空灰蒙蒙的。
她走到操场角落那棵老槐树下,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哭声。
为什么?
她只是想读书,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吗?
那天晚上,郑善军又来了学校。
他似乎和家里发生了争执,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想鼓励她。
赵芸汐在校门口拦住了他,没有让他进去。
“善军哥,”她低着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
郑善军一愣:“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
赵芸汐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冷漠而疏离,“你帮我够多了。
我很感激。
但我现在只想安心读书,你总来...影响不好。
同学们会说闲话,你家里...也会不高兴。”
郑善军急了:“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芸汐,你不用管别人...我需要管!”
赵芸汐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颤抖,“我和你不一样!
我没有任性的资本!
我活着就己经用尽全力了!
我不能再惹麻烦,不能让人指指点点,不能...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和你家里闹矛盾!
我欠你的己经还不清了!”
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眶的酸涩:“求你,别再来了。
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跑进校园,没有回头。
她怕一回头,看到他那错愕受伤的表情,自己会崩溃,会忍不住祈求那一点不该奢望的温暖。
郑善军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晚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寒意。
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而远处街角,赵大国和王春梅躲在那里,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
“看吧,没了靠山,她还能蹦跶多久?”
赵大国啐了一口。
王春梅则盘算着:“听说助学金不少钱呢...等她撑不下去了,那些钱说不定...”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
孤独求学的赵芸汐,与家庭抗争的郑善军,他们的命运,在时代的偏见和家庭的私心下,将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