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天空湛蓝如洗，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小燕子提着刚摘的青菜从田间归来，裙角沾了些许泥土，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永琪，你看我摘的青菜多新鲜！”她推开竹篱门，声音清脆如林间雀鸟。

永琪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捏着一封已经皱了的信。听见小燕子的声音，他慌忙将信纸塞入袖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来了？”他起身相迎，接过小燕子手中的菜篮，动作略显生硬。

小燕子的笑容淡了些。她敏锐地察觉到永琪的心不在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半年来，他常常这样，收到京城来信后便会失魂落魄好几天。

“又是欣荣来的信？”她轻声问道，假装不在意地整理着衣襟。

永琪顿了顿，摇头道：“是额娘。她说绵忆已经会认字了，皇阿玛夸他聪慧过人。”

小燕子的心沉了沉。绵忆，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孩子，永琪和欣荣的儿子。每当提起他，永琪眼中总会闪过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骄傲、愧疚、思念。

“那很好啊。”小燕子转身走向厨房，不想让永琪看见她眼中的失落。

一年前，他们不顾一切来到大理，许下终身相守的誓言。那时的永琪眼中只有她，愿意为她放弃荣华富贵，远离朝堂纷争。小燕子以为这就是永远了，以为爱情真的可以跨越一切障碍。

起初的日子确实美好。他们在苍山下建了小屋，开垦了一片菜地。永琪学着砍柴挑水，尽管笨手笨脚，却总是笑着接受小燕子的“指导”。夜晚，他们相拥在院中看星星，永琪会给她讲诗词典故，小燕子则会编些荒唐可笑的故事逗他开心。

那时他们相信，只要有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小燕子，今晚知县大人设宴，请我们前去。”永琪跟着她走进厨房，声音有些迟疑。

小燕子正在洗菜的手顿了顿：“又设宴？这个月都第三次了。那些官员明明看不起我们，为什么总要请我们去？”

永琪叹了口气：“毕竟我曾是五阿哥，他们虽然面上客气，实则....”

“实则是想看看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如何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是吧？”小燕子转身，眼中闪着怒火，“上次宴会，李知县那个态度你没看见吗？明着奉承，暗地里嘲讽！永琪，我们何必去受这个气？”

永琪的脸色变得难看：“小燕子，这就是生活！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在大理，我们无依无靠，若是得罪了地方官员，日后如何安身？”

“所以我们就要一辈子看人脸色过日子吗？”小燕子提高了声音，“永琪，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以前的五阿哥何等骄傲，怎么会......”

“以前的五阿哥是皇子！现在的我是什么？”永琪突然爆发了，声音震得小燕子一愣，“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空有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都要瞻前顾后！”

小燕子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永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懊恼地转过身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小燕子才轻声开口：“永琪，你后悔了吗？”

永琪的背影僵了僵，没有回答。

“这一年，你收到京城来信越来越频繁。每次看完信，你就会沉默好几天。”小燕子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你想念他们了，想念那个世界了，对不对？”

永琪缓缓转身，眼中盛满了小燕子从未见过的痛苦：“小燕子，我......我只是有时会想，若是我在京城，或许能为民做些实事。而不是在这里，整天无所事事，连一个小小的知县都能随意拿捏。”

“无所事事？”小燕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在我们的小家里生活，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是无所事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永琪急忙解释，“只是......小燕子，你不明白。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忠君爱国，造福百姓。如今我却在这里虚度光阴，我的抱负，我的理想......”

“而我就是那个拖累你的人，是吗？”小燕子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永琪心上。

“不！当然不是！”永琪抓住她的肩膀，“我爱你，小燕子，这从未改变。只是......或许我们可以回京城去？皇阿玛已经原谅我们了，我们可以......”

小燕子猛地挣脱他的手：“回去？回那个牢笼？看着你和欣荣相敬如宾？看着绵忆叫你阿玛？而我呢？我又是什么身份？”

“你还是我的妻子啊！皇阿玛已经特许......”

“特许什么？特许我做你的侧室？和欣荣平起平坐？”小燕子苦笑摇头，“永琪，你不懂。皇宫从来不属于我，就像这片天地从来不属于你。”

永琪怔住了，他看着小燕子眼中的决绝，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从他指间溜走，他却无力抓住。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永琪的声音带着绝望，“继续留在这里，看着我一天天消沉？小燕子，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但我做不到完全抛弃过去的自己。我有责任，对父母，对孩子，甚至对天下百姓......”

小燕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我呢？永琪，你对我的责任呢？我们的爱情呢？”

“爱情不足以支撑一辈子啊，小燕子。”永琪的声音哽咽了，“这一年，我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来自两个世界，有着不同的责任和使命。我原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小燕子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她最害怕的一天终于来了。

“所以，你后悔了。”她轻声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永琪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燕子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一年前，他们私奔到大理，许下海誓山盟。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相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鸿沟是爱情也无法跨越的。

她想起紫薇曾经劝过她的话：“小燕子，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永琪是皇子，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你可以让他为你放弃一切，但他真的能一辈子不后悔吗？”

当时她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

“你回去吧，永琪。”小燕子睁开眼，声音出奇地平静。

永琪震惊地看着她：“什么？”

“回京城去，回到你的世界去。”小燕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那里有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你的抱负。那里才是你属于的地方。”

“那你呢？”永琪急切地问，“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们可以......”

“不。”小燕子坚定地摇头，“皇宫是我的牢笼，我会在那里枯萎死亡的。永琪，我爱你，所以我不能看着你为我放弃一切，然后一天天后悔、痛苦。这样的爱情，最终只会变成怨恨。”

永琪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小燕子是对的。近半年来，他确实在后悔，在痛苦。他爱小燕子，但也想念那个他从小生长的世界。这种撕裂感几乎要把他逼疯。

“小燕子，我......”永琪的声音哽咽了，“我对不起你。”

小燕子走上前，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眼中满是泪水却带着微笑：“不要道歉，永琪。这一年，我很快乐。你给了我最美的爱情，最美的梦。现在梦该醒了。”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你！”永琪抓住她的手，“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活？”

小燕子笑了笑，那笑容凄美而决绝：“我本来就是一个孤儿，习惯了独自生活。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永琪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小燕子就是这样，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这也是他最爱她也最无奈的地方。

那一刻，永琪突然明白，他们真的要分开了。永远地分开。

他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他们相爱，却不合适；相爱，却不能相守。这就是命运的残酷。

“我会永远爱你，小燕子。”永琪哽咽着说，将小燕子紧紧拥入怀中。

小燕子依偎在他怀里，最后一次感受这个怀抱的温暖：“我也会永远爱你，永琪。但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成为回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在为他们即将逝去的爱情做最后的挽留。

第二天清晨，永琪收拾好简单的行装，准备离开。小燕子站在门口，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永琪嘱咐道，眼中满是不舍。

小燕子点点头：“你也是。回到京城后，做个好皇子，好父亲。”

两人相视无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泪光。

永琪最后拥抱了小燕子一次，然后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留下，然后继续彼此折磨。

小燕子站在原地，看着永琪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路尽头。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但她没有哭出声。

爱而不得，或许是命运给他们上的最痛的一课。但至少他们曾经勇敢地爱过，这就够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小燕子仰起脸，任由雨滴混合着泪水滑落。

一场梦，醒了。一段情，散了。

从此天涯各一方，唯有回忆永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