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军暮年频阳的田野在秋风中泛起金黄波浪,王翦手中的锄头有节奏地起落着,
刨开带着清香的土地。他那双曾经挥剑指挥千军万马的手,如今熟练地侍弄着庄稼,
仿佛生来就是个老农。三个月了。自从他托病辞官,归隐故里,秦王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大王啊大王,您终究太年轻。”王翦直起腰,望着咸阳方向喃喃自语。那天在朝堂上,
年轻的李信夸下海口,说二十万人便可灭楚,而自己坚持非六十万不可。
秦王政那带着讥讽的笑声犹在耳边:“王将军老了,怎么变得胆小起来了!”忽然,
远处道路上升起滚滚烟尘。王翦眯起那双经历过无数战场烽火的眼睛,手搭凉棚望去。
车马仪仗的轮廓逐渐清晰——是秦王的御驾。王翦嘴角微微抽动,却不挪步,
只是继续弯腰锄地。身边的仆从早已慌得跪伏在地,头不敢抬。车队在田埂边停下。
玄衣纁裳的秦王政不等侍从放稳踏凳,便跃下车驾,大步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了三个月前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不得不掩饰的尴尬。
“老臣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死罪死罪。”王翦放下锄头,缓缓施礼,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老迈。秦王政急忙扶住老将军的手臂:“将军不必多礼,
是寡人冒昧前来。”他环视四周金色的田野,语气软了下来,“将军归隐故里,躬耕自足,
倒是逍遥自在。”“老朽年迈体衰,不堪驱策,只能回乡种地,了此残生。”王翦咳嗽几声,
显得越发佝偻。一阵秋风吹过,田野间沙沙作响。秦王政沉默片刻,
终于开口:“寡人......未曾听从将军之言,李信率二十万伐楚,兵败城父,
七都尉阵亡,士卒死伤无数。”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袂,指节发白,“楚军正乘胜西进,
威胁我国疆土。”王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锐光,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老臣有所耳闻。然臣老病缠身,恐负大王重托。”“将军!
”秦王政提高声音,随即又强压下来,“如今楚势猖獗,大业未成,
将军忍心弃寡人与大秦于不顾吗?”他向前一步,几乎是在恳求,“寡人知错了。
”王翦抬头望天,良久不语。天空中雁阵南飞,正如他当年率军东出的阵势。
“若一定要老臣出征,”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非六十万大军不可。
”秦王政嘴角微微抽搐。六十万,这几乎是秦国全部的军队2。全部交给一个人,
若是......但他只是短暂犹豫,便重重点头:“寡人准了!”回到咸阳,
章台宫内烛火通明。秦王政将沉甸甸的虎符亲手交给王翦,
那虎符代表着六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在交接的一刹那,王翦感觉到秦王的手指迟迟不肯松开。
“老臣尚有一请。”王翦忽然开口。秦王政眉梢微挑:“将军但说无妨。
”“臣请大王赐予良田美宅,以为子孙后代谋个产业。”朝堂上一片寂静。
几位大臣交换着惊讶的眼神,有人甚至露出鄙夷之色。大军未发,先索报酬,
这不像王翦的作风。秦王政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将军即将立不世之功,何愁富贵呢?
”王翦却郑重其事:“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趁大王亲近臣时,多求良田屋宅园池,
以子孙业耳。”秦王政笑声更响,眼底的疑虑却消散些许:“准了!”三日后,大军开拔。
秦王政亲至灞上送行。酒过三巡,王翦又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大王,
这是臣所列关中良田园林名录,望大王恩准赐予。”秦王政略略一看,
笑道:“将军既已出兵,还担心贫穷吗?”王翦一脸认真:“趁着大王还用得着老臣,
自然要多要为子孙打算。”秦王大笑应允。出函谷关前,王翦又接连五次遣使回咸阳,
一次次请求赏赐田产。副将蒙武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如此频繁求田问舍,
未免太过分了吧?”王翦屏退左右,对蒙武低声道:“大王性情多疑,
如今将举国之兵交于我手,岂能不心生疑虑?我多请田宅为子孙业,正是要向大王表明,
我王翦志不在权位,所求不过是家产富贵。如此,大王方能安心啊。”蒙武恍然大悟,
再看老将军时,眼中满是敬佩。六十万秦军浩荡荡开赴楚境。楚王得报,尽发国中兵力,
以项燕为将,率军迎战。两军在平舆对峙。楚军屡次挑战,骂声震天,秦军却坚壁不出。
王翦下令:士卒每日洗沐休息,饱食酣睡。他自己则走入军营,与士兵同吃同住,关心伤员,
问候病患。一天天过去,秦军营地内甚至玩起了投石和跳远的游戏。王翦不但不禁止,
还亲自观看比赛,给优胜者颁奖。同时,楚军求战不得,粮草消耗巨大,士气日渐低落。
“大将军,我们何时才出战?”蒙武看着对面日渐懈怠的楚军,忍不住问道。
王翦站在瞭望台上,目光如鹰:“项燕勇猛,楚军势大,此时正面交锋,纵能胜之,
亦必伤亡惨重。”他指着远处的楚军营寨,“等待,是最好的战术。”这一等,就是一年多。
楚军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向东撤退。项燕试图稳住阵脚,但楚兵思乡心切,士气涣散。
就在楚军后撤的第三日清晨,王翦突然击鼓聚将。“时候到了。”老将军目光如电,
早已不见平日的老态龙钟,“蒙武听令!率两万壮士为前锋,直捣楚军中军!
”养精蓄锐已久的秦军如猛虎出柙,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楚军。王翦披甲执锐,
亲临前线指挥。在蕲南之地,秦楚两军展开决战。楚军虽疲,仍做困兽之斗。
项燕率亲兵左冲右突,勇不可挡。王翦在山头上观战,下令变换阵型,
以重步兵围堵楚军主力,以骑兵截断其后路。战至黄昏,楚军终于溃败。项燕身陷重围,
犹自死战,最终力竭身亡。王翦站在战车上,望着漫山遍野的楚军尸首和降兵,
脸上并无喜色。他轻声对蒙武道:“传令下去,厚葬项燕。他是忠臣,只是各为其主。
”次年,秦军攻破楚都寿春,虏楚王负刍,楚国灭亡。消息传回咸阳,秦王政大喜过望,
亲自到郢陈迎接凯旋之师。然而当大军班师回朝,王翦却再次上书请辞。“将军为何又要走?
”秦王政看着捷报,不解地问,“大秦即将一统天下,将军正当与寡人共享这万世荣耀。
”王翦躬身道:“老臣年事已高,且旧伤频发,恐不堪驱策。况天下一统在即,
大王需要的不再是攻城略地之将,而是治国安邦之才。”秦王政沉吟良久,终于准奏,
但附加条件:“将军可以归隐,但必须留在咸阳附近,寡人若有要事,也好请教。
”王翦知道,这仍是怀疑与控制。但他欣然接受,再次回到了频阳老家,
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登上小楼,向东望去。
那里有他征战过的土地,有无数埋骨他乡的秦军子弟。一天,
使者又带来秦王的赏赐和一封密信。王翦展开一看,只是寻常问候,
但字里行间仍在试探他的动向。老将军笑了笑,提笔回信,
再次详细列举了自己所需田产的数量与位置。使者走后,老将军望着咸阳方向,
低声道:“大王啊大王,您可知老夫要的不是田产,而是您的安心。唯有如此,
大秦才能安定,天下一统才能长久。”窗外,秋风再起,吹过已然一统的中原大地。
而老将军的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的涟漪。天下一统了,但真正的挑战,
或许才刚刚开始。第二章:咸阳暗流王翦的庄园在频阳郊外悄然立起,
不高不矮的围墙圈起了五进院落。这规模在秦国功臣中算得上俭省,但比起寻常百姓家,
已是天上人间。老将军每日黎明即起,先在院中练一套剑法,而后巡视田地,过问庄稼长势。
午后读书习字,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平静如水,仿佛他真只是个寻常富家翁。
然而咸阳来的使者从未间断过。有时送来赏赐,有时带来问候,有时只是“顺路经过”。
王翦每次都恭敬接待,详细汇报自己的日常起居,甚至主动请使者查验家中财产田地。
“父亲何必如此?”长子王贲那日送走使者后,忍不住问道,“陛下明明已经准您归隐,
为何还要这般自辱?”王翦正在修剪一株梅树的枝桠,头也不回:“你觉得这是羞辱?
”“朝中已有人在笑话父亲,说您……”王贲顿了顿,“说您贪财怕事,不像个将军。
”剪刀“咔嚓”一声,一段枯枝应声落地。“让他们笑去。”王翦直起身,望向咸阳方向,
“笑声总比猜忌好。”半月后,秦王政突然驾临频阳。没有仪仗,只带了十余名侍卫,
如同寻常贵族出游。王翦急忙迎出大门,正要行礼,却被秦王扶住:“老将军不必多礼,
寡人今日是微服私访。”话虽如此,王翦还是按礼数将秦王请入正厅,奉上香茗。
秦王环视四周,见陈设简朴,不由笑道:“将军过得未免太清苦了些。
寡人上次赏赐的那些金银玉器,莫非都藏起来了?”王翦躬身回答:“老臣不敢藏私。
那些赏赐,一半分给了军中伤残老兵,一半存入府库,以备不时之需。”秦王目光微动,
抿了口茶,忽然转变话题:“将军可知,齐国最近不太安分?
”王翦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滞:“老臣远离朝堂,不敢过问国事。”“哎,这里没有外人。
”秦王放下茶盏,“齐王建表面上臣服,暗地里却在加固城防,扩充军备。
燕赵残余势力也多逃往齐国,恐成心腹之患。”王翦沉默片刻,缓缓道:“齐国虽富,
兵不强。之所以敢有异动,无非是觉得大秦新灭五国,需要时间消化。若陛下展示决心,
齐必不敢妄动。”“展示决心?”秦王向前倾身,“将军的意思是……”“老臣以为,
可令蒙恬将军率五万精兵巡边,陈列于齐境。不必真正进攻,只需展示军威,齐王自会收敛。
”秦王抚掌大笑:“妙!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军果然深谙兵法精髓!”笑罢,
他突然压低声音:“若真要伐齐,将军认为需多少兵力?”厅内空气陡然凝滞。
王翦缓缓放下茶盏,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老臣……已久不研兵事,不敢妄言。
”秦王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又笑起来:“寡人随口一问,将军不必紧张。”他站起身,
“带寡人看看你的园子吧。”王翦引秦王在庄园中漫步。时值初夏,园中草木葱茏,
瓜果初成。秦王看似随意,却问得仔细:这块地年产多少粮食,那些果树几年结果,
甚至水渠如何开挖,都一一问到。王翦对答如流,如数家珍。说到农事,他眼中有了光彩,
连腰板都挺直了些。“将军果真安心做个田舍翁了?”秦王忽然问。
王翦躬身道:“蒙陛下恩准,老臣得享天伦,此生足矣。”秦王点点头,不再说话。
送走秦王后,王贲忧心忡忡地找到父亲:“陛下今日来,究竟是何用意?
”王翦望着远方扬起的尘土,缓缓道:“陛下是在看我这老将军,是真的解甲归田,
还是卧薪尝胆。”“那父亲……”“放心吧。”王翦拍拍儿子的肩,“陛下今日应当满意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十天后,咸阳传来消息:秦王下令蒙恬率军五万巡边,
陈列于齐境,完全采纳了王翦的建议。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道旨意:召王贲入咸阳,
授卫尉一职,掌宫廷警卫。“这是明升暗控啊!”王贲接到旨意后,急切地找到父亲,
“陛下这是要拿我当人质!”王翦正在擦拭一柄长剑,
剑身映出他平静的面容:“陛下给你官职,是莫大恩宠,怎可妄加揣测?”“父亲!
明明……”“去吧。”王翦收剑入鞘,“做好分内之事,不必多想。”王贲还想说什么,
但看见父亲的眼神,终于咽了回去,躬身告退。当夜,王翦独自登上小楼。
咸阳方向灯火依稀,如同星河落地。老将军凭栏远望,
手中摩挲着一枚磨损的虎符——那是他特意留下做纪念的。忽然,楼下传来细微响动。
王翦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移至暗处。一条黑影如鬼魅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来人蒙面黑衣,身形矫健,直扑主屋而去。王翦悄然下楼,在庭院中负手而立:“客人既来,
何不现身一叙?”黑影猛然转身,眼中闪过惊诧之色。他显然没料到老将军尚未就寝,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将军好耳力。”黑衣人摘下蒙面,露出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
“在下奉命而来,并无恶意。”“奉谁的命?”王翦平静地问。
黑衣人拱手:“丞相有要事相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王翦却不接信:“丞相?
哪个丞相?隗状?还是王绾?”黑衣人一怔,随即道:“将军说笑了,自然是隗状丞相。
”王翦点点头:“信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黑衣人犹豫片刻,将信放在石桌上,
行礼告退。身影一晃,已越墙而出。王翦看也不看那封信,转身回屋。次日清晨,
他命人原封不动地将信送往咸阳,直呈秦王。五天后,秦王派人送来回礼,
附有一句口信:“将军忠心,寡人知之矣。”王贲休假归家时听闻此事,
惊出一身冷汗:“父亲如何知道那黑衣人有诈?”王翦正在教孙儿写字,
头也不抬:“丞相派人传信,何须夜半蒙面?此等拙劣试探,也太小看我王翦了。
”“陛下这是……”“陛下这是在教我:即便归隐,也在他掌控之中。
”王翦握住孙儿的小手,引导他一笔一划写下“忠”字,“所以我们更要谨言慎行,
不可有半分越矩。”秋去冬来,第一场雪覆盖了频阳田野。王翦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却坚持每日早起巡视庄园。这日清晨,他忽然发现雪地上有几行陌生的脚印,
绕着庄园围墙转了一圈。脚印很轻,显示来人武功不弱。老将军不动声色,照常活动。午后,
他借口要检查粮仓,独自进入地下密室。密室内别无他物,只挂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
上面标注着各国山川险要、城池关隘,甚至还有***——那是王翦多年征战积累的心血。
他凝视地图良久,伸手轻轻抚摸过楚地山川,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忽然,他耳朵微动,
听到极细微的呼吸声。王翦不动声色地卷起地图,咳嗽着走出密室,锁好门。
整个过程自然如常,仿佛只是寻常取物。当夜,王翦将长子叫到书房:“明日你回咸阳时,
将这幅地图献给陛下。”王贲展开地图一看,大惊失色:“父亲!这可是您毕生心血!
为何……”“正因为是心血,才要献给陛下。”王翦语气平静,“记住,
就说是我特意整理出来,供陛下参详的。”王贲还想争辩,
但在父亲的目光下终于低头:“孩儿明白了。”地图献上后,秦王政特意召见王贲,
详细询问了整整一个时辰。三日后,赏赐格外丰厚,还派御医前来为老将军诊病。
御医诊脉后,开了药方,却欲言又止。“有话但说无妨。”王翦靠在榻上,
脸色因发热而泛红。御医低声道:“将军之疾,乃积劳所致,需静心调养。
然……”他顿了顿,“然脉象显示,将军似有忧思郁结于心,此于病体最是不利。
”王翦微微一笑:“人老了,难免胡思乱想。有劳先生了。”送走御医,王翦独自坐在窗前。
雪花纷飞,园中腊梅傲放,暗香浮动。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与白起的一次对话。
那时他还是个年轻将领,而武安君已是名满天下的战神。“为将者,不仅要会打仗,
更要懂得何时不打。”白起望着远方的山峦,语气萧索,“有时候,最大的胜利是活下来。
”当时他不甚明白,如今却体会至深。窗外,一阵风吹过,梅枝轻颤,抖落积雪无数。
王翦轻声自语:“这个冬天,格外漫长啊。”他不知道,此刻咸阳宫中,
秦王政正站在那幅羊皮地图前,手指轻轻点着齐国的位置。而地图旁,
还摊开着另一卷竹简——那是关于王翦每日行踪的详细报告。第三章:棋局内外开春雪融,
频阳的田野开始泛出新绿。王翦的风寒渐愈,但咳嗽始终未断根。御医每隔十日便来诊脉,
带来的宫中药方越来越复杂,汤药味几乎常驻在将军府中。这日王翦正在园中看孙儿习武,
管家来报:李信将军求见。王贲闻言皱眉:“败军之将,还有脸来见父亲?
”王翦摆手:“不得无礼。请李将军到正厅。”李信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
眉宇间没了往日的傲气,见到王翦便要行大礼。王翦急忙扶住:“李将军这是做什么?
”“信特来向老将军请罪。”李信低头,声音沉重,“当初若听老将军之言,
不致有城父之败,七都尉也不会......”王翦叹了口气:“胜败乃兵家常事。
将军还年轻,来日方长。”二人落座饮茶,李信说起朝中近况。蒙恬巡边果然震慑了齐国,
齐王建已遣使求和,愿纳贡称臣。但秦王似乎并不满意,近日频繁召见将领,似有伐齐之意。
“陛下问起老将军近况。”李信看似随意地说,“特别关心您的病情。”王翦咳嗽几声,
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倒是李将军正值盛年,将来必当大用。”送走李信,
王贲忍不住道:“他分明是来替陛下探口风的!”王翦望着院中初绽的桃花,
缓缓道:“李信此来,倒让我想起一个人。”“谁?”“当年的武安君白起。
”王翦眼神悠远,“长平之战后,他本可一举灭赵,却因应侯范雎谗言而被召回。
后来陛下曾祖父欲再用他,他称病不出,
最终......”王贲脸色微变:“父亲是说......”“功高震主者身危,
名满天下者不赏。”王翦轻声道,“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明白。”三日后,
咸阳传来消息:秦王下令伐齐,以李信为主将,蒙武为副,发兵二十万。
王贲被急召入宫参赞军务。临行前夜,父子二人在书房长谈。“陛下为何不用蒙恬?
”王贲不解,“蒙恬巡边有功,又熟悉齐境。”王翦用手指蘸水,
在桌上画了个简易地图:“你看,齐国西有泰山,东临大海,南依泗水,北靠渤海,
易守难攻。陛下用李信,是要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但李信刚刚败于楚......”“正是因为他败过,才更懂得谨慎。”王翦擦干手,
“况且,陛下亲自坐镇郢陈督战,不会有大碍。”王贲欲言又止。
王翦看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朝中有人议论,说陛下不用父亲,
是怕父亲功高难制......”王翦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王贲急忙为他捶背。良久,
老将军缓过气来,脸色苍白:“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王贲低头称是。大军开拔那日,
王翦破例登上小楼远望。只见东方尘土漫天,旌旗蔽日。老将军伫立良久,
直到队伍消失在视野尽头。接下来的日子,王翦深居简出,连每日的田间巡视也省了。
外人只道他病情加重,却不知他正在做一件极其隐秘的事。夜深人静时,书房烛火常明。
王翦凭记忆绘制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不仅标注山川城池,
还详细记录着各地粮仓位置、水源分布、甚至民情风俗。“祖父在画什么?
”小孙子有一次好奇地问。王翦抚摸着孩子的头:“在画咱们将来的家。”孩子不解,
但见祖父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四月,前线传来捷报:秦军突破齐军防线,连下五城。
秦王下诏嘉奖,赏赐遍及诸将。然而王翦接到战报细看后,却皱起眉头。
他注意到李信进军速度过快,后勤线拉得太长,且对降卒处置过于严苛,已激起数次反抗。
“要坏事了。”老将军喃喃自语。果然,五月中,战局突变。齐军利用地形迂回包抄,
断秦军粮道。李信被迫后撤,途中遭伏击,损失惨重。消息传回,朝野震动。
秦王连夜召集群臣,却独独没有通知王翦。次日,频阳来了位不速之客——丞相王绾。
他轻车简从,只带了两名随从。“老将军别来无恙?”王绾笑容可掬,仿佛只是路过拜访。
王翦将人请进书房,屏退左右。寒暄过后,王绾忽然正色道:“实不相瞒,
绾此来是受陛下密嘱。”王翦不动声色:“丞相请讲。”“陛下想知道,”王绾压低声音,
“若老将军处李信之地,当如何破齐?”王翦沉吟片刻,走到新绘的地图前:“丞相请看。
齐国虽四塞之固,但其兵力分散,且齐王建不得民心。若用我,
当分兵三路:一出泰山迂回临淄北面,一出泗水直逼南境,主力则从西面缓进。
齐必分兵防守,我可寻机各个击破。”他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重要的是稳扎稳打,
安抚降卒,就地取粮。如此虽慢,但必能竟全功。”王绾听得入神,忽然道:“老将军此图,
似乎比献予陛下的那幅还要详尽?”书房内霎时安静。王翦缓缓抬头,与王绾对视。良久,
老将军微微一笑:“丞相有所不知。献给陛下的那幅是天下大势图,
此图却是老臣为子孙计的安身立命之所。您看,”他指向几处标记,“这些地方水土丰美,
宜耕宜读,正是养老的好去处。”王绾仔细看去,果然都是些偏远却富庶之地,
并无战略要冲。他松了口气,笑道:“老将军真是深谋远虑。”送走王绾,
王翦独自站在地图前,
手指轻轻点在一处关隘上——那是图中唯一一个与军事相关的地点:武关。十天后,
秦王突然驾临频阳。这次他没有提前通报,直入庄园深处,正好撞见王翦在教孙儿读书。
“不知陛下驾到,老臣......”王翦慌忙要行礼。秦王扶住他,
目光却落在石桌上的地图:“将军还在研究地理?
”王翦坦然展开地图:“老臣在教孙儿认地名,免得将来出门迷路。”秦王扫了一眼,
果然见都是些郡县村镇的名字,不由失笑:“将军真是有心。”说着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