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小山,速溶咖啡的渣子沉在杯底,泛着浑浊的褐色。
屏幕里,傻柱正红着眼给秦淮茹塞粮票,弹幕刷满了 “舔狗冤种”,张富贵叼着烟笑骂:“这傻小子,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他是家互联网公司的运营,刚加完三个通宵的班,眼睛酸胀得像进了沙。
剧情演到贾张氏撒泼抢白菜,他随手抓起桌上的薄荷糖丢进嘴里,冰凉的甜味还没散开,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个刺眼的红框窗口 ——“检测到强烈剧情共鸣,是否进入真实场景体验?”
“又是垃圾弹窗。”
张富贵皱眉去点关闭,鼠标却鬼使神差地滑向了 “是”。
强光瞬间炸开,像有人把焊枪怼到了眼前。
他下意识捂住脸,耳边的键盘声、空调声突然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鸣笛和粗粝的吆喝。
后脑勺磕在硬物上的钝痛让他闷哼一声,再睁眼时,鼻尖扑来的是混合着尘土、煤烟和豆汁儿的陌生气味。
“嘶……” 张富贵想撑着起身,却发现胸口压着个硬邦邦的蓝布包袱,针脚歪歪扭扭,边角磨得发亮。
他低头摸向腰间,那里硌着个扁平的硬物 —— 是他那部摔裂了屏的智能手机,此刻黑屏得像块废铁。
“乡下娃,醒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张富贵抬头,看见个穿灰布褂子的老头,手里攥着三轮车的车把,车座上铺着块打补丁的麻袋。
老头下巴上的胡茬沾着白灰,笑起来露出颗镶银的门牙:“刚才看你栽倒在这儿,脸都白了,还以为是中了暑。
这春寒料峭的,怕不是冻着了?”
周围的景象像被揉碎的老照片,在他眼前慢慢拼凑成形。
土路坑坑洼洼,车辙里积着发黑的泥水,路边的墙皮剥落得露出黄土,几个梳麻花辫的姑娘挎着竹篮走过,蓝布衫的衣角被风掀起。
远处的城楼灰扑扑的,飞檐上的瑞兽缺了只耳朵,正是他在纪录片里见过无数次的永定门。
“这…… 这是哪儿?”
张富贵的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永定门火车站呗。”
老头用下巴指了指城楼,“刚下火车?
看你这样子,怕不是第一次来北平?”
“北平?”
张富贵心里咯噔一下。
他明明在 2024 年的上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京的永定门?
还被人叫 “北平”?
他猛地去摸蓝布包袱,拉链变成了粗麻绳,解开后掉出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地址 ——“东单二条胡同西合院 交张富贵亲启”。
纸条边缘还粘着半张邮票,印着 “中国人民邮政” 和 “1956” 的字样。
1956?
张富贵的呼吸骤然停住。
他想起那个弹窗,想起自己刚看完的《情满西合院》—— 那部背景设定在 50 年代北平的剧。
冷汗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拽住老头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大爷,今年…… 是哪一年?”
“哪一年?”
老头被他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他,“1956 年啊,刚过完春节没多久。
咋了?
睡糊涂了?”
1956 年。
张富贵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 —— 那个破弹窗真把他扔进了剧里的世界。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处没有常年敲键盘磨出的茧子,反而沾着些泥土,掌心的纹路陌生又清晰。
“那…… 东单二条胡同,您知道怎么走吗?”
他捡起地上的包袱,手指抖得厉害。
“不远,穿过三条胡同就到。”
老头拍了拍车座,“上来吧,我捎你一段,给两分钱就行。
看你这包袱沉的,怕是带了不少乡下土产?”
张富贵浑浑噩噩地坐上三轮车,麻袋的粗线硌得***生疼。
车把上的铜铃叮当作响,穿过胡同口时,他看见墙根蹲着个剃头匠,正用帆布围布裹住顾客的脖子,剃刀刮过头皮的 “沙沙” 声听得人牙酸。
路边的杂货铺挂着 “国营” 的木牌,玻璃柜里摆着铁皮饼干盒,标签上写着 “每盒需粮票 2 两”。
“现在这日子啊,比解放前强多了。”
老头蹬着车哼起小调,“公私合营了,咱工人也能挺首腰杆。
就说这三轮车,以前是拉洋人的,现在咱也能挣工资……”张富贵没心思听,他满脑子都是《情满西合院》的剧情。
聋老太太那个从未露面的乡下孙子,好像就叫张富贵。
他想起剧里那群人 —— 算计到骨子里的三大爷,蛮横不讲理的贾张氏,看似公允实则偏心的易中海,还有那个傻得让人心疼的傻柱。
“到了。”
老头把车停在个黑漆大门前,门钹是黄铜的,上面的兽面纹沾着铜绿。
张富贵付了钱,刚要抬手敲门,影壁后突然转出个矮胖的中年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把瓜子,嗑得满地都是皮。
她斜着眼上下扫了他三遍,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哟,这就是聋老太太那乡下亲戚?
看着倒不像饿死鬼。”
贾张氏!
张富贵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出场方式,跟剧里一模一样。
他攥紧手里的包袱,学着记忆里乡下人的样子低下头,闷闷地喊了声:“婶子好。”
“别叫我婶子,我可受不起。”
贾张氏往地上啐了口瓜子皮,“老太太在北屋呢,自己去吧。
丑话说在前头,院里可不是你乡下,规矩多着呢,别毛手毛脚的招人嫌。”
话音刚落,北屋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门口,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穿着件深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看见张富贵时,浑浊的眼珠里突然泛起点光:“是富贵吧?
进来吧,你爹托人捎信说你要来。”
张富贵跟着老太太往里走,穿过院子时,看见公用自来水龙头下,一个戴蓝布帽的中年男人正洗痰盂,动作慢悠悠的,是二大爷刘海中。
石碾子上蹲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手指在算盘上扒拉得飞快,不用问也知道是三大爷阎埠贵。
东厢房的门帘掀开,个穿工装的年轻小伙拎着饭盒出来,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二十来岁的傻柱。
所有人都和剧里一模一样,却又真实得可怕。
张富贵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觉得那个 2024 年的深夜,那个刺眼的弹窗,或许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点击。
北屋的炕是热的,老太太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碗热水,粗瓷碗边有个豁口。
“路上累了吧?”
她的声音有点哑,“你爹说你在乡下待不惯,特意让你来北平讨个活路。
我托了易中海,轧钢厂正好缺学徒,过两天带你去看看。”
张富贵捧着碗,指尖传来热水的温度。
他看着老太太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剧里她临终前还惦记着傻柱,鼻子一酸,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奶奶,以后我照顾您。”
老太太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好,好。”
窗外,“磨剪子嘞 —— 戗菜刀” 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带着铁锈味的风卷过院子,掀动了窗台上那盆仙人掌的叶片。
张富贵低头喝了口热水,烫得舌尖发麻,却终于确定 —— 他真的闯进了这个吃人的西合院,而他的生存游戏,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