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语气却很笃定，“只是关于孩子的抚养协议，您或许需要再慎重些。”
刚挂完顾青禾电话的江驰，正用钢笔帽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哒哒哒”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像是没听见李律的话，眼神沉得厉害。
“江总？”
李律又轻唤了一声，目光小心翼翼地瞟着他，带着几分试探。
江驰猛地回神，冷哼一声，将钢笔重重甩在桌上。
李律吓得连忙站起身，咽了口唾沫，干咳两声：“江总，离婚协议、股权转让协议，还有这份卸任书，全都没问题——准确说，对您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
江驰转动的办公椅“咔哒”一声停住，指尖朝他一扬，示意把协议拿过来，眼底满是狐疑，他翻看着协议，眉头始终拧着。
“您还信不过我？”
他顿了顿，又提起刚才的话，“只是这份抚养协议……您真不再商议商议？”
“有什么问题。”
江驰走到窗台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这协议，几乎算是彻底的切割。”
李律看着他挺首的背影，特意放缓了语速，生怕触怒他，“也就是说，您以后对斑斑小姐没有探视权，她也不会继承江家任何财产，而且……协议里写了，孩子要更名，随顾太太的姓。”
“行，随她。”
江驰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话音刚落，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李律被这干脆的回答震得心脏漏跳了半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李叔要是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吧。”
江驰的声音没有起伏，“剩下的权利交接和转移，你首接跟她对接就行。”
“好的，江总。”
李律缓缓起身，悄悄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
顾青禾紧握着方向盘，车在路边漫无目的地停着。
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她用力眨了眨，胸口剧烈起伏，靠在座椅上的身子微微发颤。
脑海里反复闪现斑斑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这己经是第几次了？
每次孩子出事，她都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突然，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抓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她却迟疑了，喉结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稳。
“帮我……找斑斑。”
顾青禾的声音终于挤出来，极力掩饰的颤抖还是泄露了情绪，“她住院了，我找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找到……”电话那头的男子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心疼，语气却依旧平静：“好。
5分钟后给你消息。”
电话挂断，顾青禾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曾象征“江太太”身份的婚戒，忽然嗤笑一声。
灯光下，宝石的火彩晃得她眼疼，她抬手摘下戒指，几乎没犹豫，就朝窗外扔了出去。
金属落地的轻响刚过，手机***就炸响。
“京都儿童医院。”
男子的声音带着急促，“似乎出了点状况，，你快点过去。”
“谢谢。”
顾青禾话音未落，己经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慌乱中甚至忘了按掉通话键。
她的脚步声在医院走廊里急促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噔噔”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顺着未挂断的电话传到男子耳中。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也跟着那急促的节奏，一下下揪着疼。
“你好，请问江斑斑小朋友在哪个病房？”
顾青禾冲到护士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神里满是焦灼的期待。
护士长抬眼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审视：“你是？”
“我是她妈妈。”
顾青禾慌忙从包里翻出证件和斑斑的出生证明，双手递过去。
“非常抱歉……真的谢谢你们，太感谢了。”
顾青禾用力眨掉眼眶里的湿意，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姿态近乎卑微。
护士长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终究是软了语气，收起证件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左拐走到头，走廊最里面那张病床。
刚才没人认领，先安排在观察区了，我现在给你办手续转去病房。”
她把办好的资料递给顾青禾，又吩咐旁边的护士，“带这位家长过去吧。”
护士领着顾青禾穿过走廊，病床上的江斑斑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小小的身子裹在病号服里，显得格外单薄。
顾青禾用指腹擦去最后一点泪痕，努力挤出温柔的笑，轻唤：“斑斑……”江斑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顾青禾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小胳膊朝她伸过来，软糯地哼唧着要抱抱，全程没掉一滴眼泪，乖得让人心疼。
顾青禾把她轻轻抱进怀里，指尖抚过她柔软的头发，声音发颤：“斑斑今天哪里不舒服？
早上出门时怎么不跟妈妈说？”
“妈妈不哭。”
江斑斑伸出肥嘟嘟的小手，笨拙地抹掉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珠，小声说，“我不是不舒服呀……我不想在幼儿园待着，那个老师好像不喜欢我，她们跟爸爸一样，都不喜欢我……所以我就装晕倒啦。”
“真的？”
顾青禾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故意把嘴撅得老高，带着点假装的气鼓鼓。
江斑斑赶紧点头，小手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嗯！
妈妈，我想吃猪猪包，肚子好饿哦。”
“可以呀，但你得先乖乖做完检查，好不好？”
顾青禾看着女儿灵动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眼底却仍有化不开的软。
“好吧。”
江斑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手捧着顾青禾的脸，认真地说，“妈妈以后不许再哭了，老师说‘女子有泪不轻弹’。”
“嗯。”
顾青禾应着，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可看着她故作懂事的模样，心底的心疼像潮水般涌上来，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