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这件昂贵的婚纱,每一寸蕾丝,每一颗珍珠,都是为我姐姐苏柔量身打造。而我,
是这件婚纱的临时窃贼。今夜,我扮演她的新娘,守着一座不属于我的空房子,
等待一个注定不会爱我的丈夫。顾家的管家,代替了本该出现的新郎。他递来一份文件,
姿态谦恭,眼神却是一片没有温度的玻璃。“太太,这是先生让您签署的协议。”我接过,
纸页的触感冰冷、坚硬。“甲方:顾延琛。乙方:苏晚。”一行行看下去,
我的呼吸逐渐被那些黑色的宋体字扼住。协议要求乙方完美扮演“顾太太”,
模仿苏柔小姐的言行,直到她苏醒。直到最后一条加粗的条款,让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并协助甲方进行‘记忆唤醒’的相关事宜。”**记忆……要如何唤醒?
用我这个赝品吗?笔尖悬在纸上,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签吧,太太。
”管家平静地催促,“先生不喜欢等人。”我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在乙方的位置上,
一笔一划,写下“苏晚”。不是他要的“顾太太”。只是苏柔的妹妹,苏晚。
这是我在这场荒唐交易里,唯一能守住的东西。管家收走协议,别墅重归死寂。
我推开了主卧旁那扇紧闭的房门,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我姐姐最喜欢的香水味。这里不是卧室,是一座为苏柔修建的私人圣殿。
墙壁上挂满了她的照片,从牙牙学语到芭蕾舞裙,再到站在国际领奖台上的光芒万丈。
玻璃展柜里,是她所有的奖杯,她用过的第一把小提琴,她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的绝版胸针。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苏柔才是唯一的主人。而我,是一个闯入圣殿的,
卑劣的亵渎者。我退了出来,轻轻关上门,隔绝了那个将我衬托得无比可笑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轰鸣。我的心脏猛地悬起。
凌乱的脚步声和浓重的酒气,先于他的人闯了进来。顾延琛高大的阴影将我完全吞没,
他攥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扯进他滚烫的怀里。威士忌的辛辣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
喷在我的耳廓。“柔柔……我的柔柔……你终于回来了……”他叫着姐姐的名字,声音沙哑,
带着碎裂般的哽咽。十年了。我藏在阴影里爱了他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抱我。
因为他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贪恋这不属于我的温度,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就在我即将窒息时,他忽然松开了我一些,捧起我的脸。那双因醉意而失焦的眼睛,
努力地辨认着我。几秒钟。他眼中的迷恋与痛楚,像潮水般退去,凝结成一片锋利的薄冰。
“苏晚?”他念出我的名字,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他没有推我。他只是松开了手,
仿佛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比任何推搡都更具侮辱性。
我因为失去支撑,踉跄着撞向床沿,坚硬的木质床头硌得我腰侧一阵闷痛。“顾延琛,
今天是我们的……”“闭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冷得让我血液都冻结了。“别用你的嘴,
说‘我们’。”他抬起下巴,指尖轻蔑地指向门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去客房。还有,
记住你的身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件洁白的婚纱上,眼神变得极度刻薄。
“一件赝品,有什么资格,穿她的衣服?”冰冷的空气,是顾家别墅永恒的基调。而我,
是这片死寂里唯一多余的呼吸。顾延琛的身影,只出现在财经新闻的屏幕里。
主持人用一种极为凝重的口吻,播报着顾氏股价那道刺目的绿色瀑布。我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一个名为“天启”的海外秃鹫,正盘旋在顾氏上空,
精准地撕咬他最核心的海外并购项目。镜头前,他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
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道细微的裂痕,也映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他对我无情。可我……终究见不得他那般骄傲的人,被人当众折断脊梁。我关掉电视。
尘封多年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冷的蓝光映着我的脸。苏家耗尽心血,
为姐姐苏柔铺就了一条星光大道。而我所有的天赋,则被当作那条路上的垫脚石,
深埋于阴影之下。他们不知道。在阴影里,我为自己筑起了一座无人知晓的,
庞大的金融王国。我调出所有关于“天启”的资料。它那幽灵般的操盘风格,
我曾在一次匿名线上研讨会上,与其“交手”过。胜负未分。***在胃里灼烧,三天三夜,
我几乎与这把椅子融为一体。在无数交错的数据和繁复的模型中,
我找到了那条藏在巨蟒七寸之下的,唯一的致命缝隙。一份近万字的方案在我指尖成形。
从反向利用对方的资金杠杆,到策反其内部并不稳固的盟友,再到扭转舆论的每一步,
都精准到秒。这不是凭空的灵感。而是我多年来在另一个世界里,无数次沙盘推演的成果。
这是一柄足以屠龙的利刃。我却犹豫了。递出这把刀,或许能救他,却也像在邀请他,
再将我割得遍体鳞伤。最终,我还是打开了那个无法追踪的加密邮箱,按下了发送键。
就当是……为我那长达十年的执念,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也是为了姐姐昏迷前,
眼中唯一的光。我什么也不图,只求他还清醒地站着,别倒下。两天后,风暴逆转。
顾氏集团绝地反击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整个商界。庆功宴的直播画面里,
顾延琛站在聚光灯中央,重新变回那个高傲从容、掌控一切的帝王。“顾总,
是什么让您在绝境中找到如此完美的破局之法?”主持人高声问道。他举起酒杯,
深情地望向镜头,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落到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我要感谢我的未婚妻,
苏柔。”我正为他准备晚餐的手,停在半空。那是一道他曾经偶然提过一句的菌菇汤,
我学了很久。只听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继续说着动人的谎言:“虽然她还在沉睡,
但正是她给了我无穷的精神力量和灵感。这份功劳,属于她。”全场掌声雷动,
艳羡与赞美几乎要冲破屏幕。我笑了。没有眼泪,只是嘴角无声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精神力量?灵感?他可真会为自己的胜利,冠上一个最深情的名头。
一个好事的主持人追问:“那您的新婚妻子,苏晚小姐呢?她一定也为您分担了很多吧?
”直播镜头给了顾延琛一个特写。他脸上的深情凝固了一瞬,
似乎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存在。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她?
”他顿了顿,像在说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她只要安分守己,别给我添乱,
就是对我最大的贡献。”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那笑声透过屏幕传来,并不刺耳,
只是让这栋空旷别墅里的空气,又冷了几分。我默默关掉了电视。转身,
端起那锅我煨了数小时、尚在翻滚的菌菇汤。我走到水槽边,手臂平稳地倾斜。滚烫的浓汤,
带着馥郁的香气,决绝地、悉数地,倒进了冰冷的垃圾处理器里。
“哗——”汤汁和菜肴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一如我这十年,荒唐的爱恋。
热气从碗中氤氲升起,模糊了我的视线。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为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
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金黄荷包蛋,奢侈地烫了几根翠绿的青菜。偌大的别墅里,
只有我一个人。我将面用保鲜膜仔细封好,放进冰箱。我在等顾延琛。我想,
只要他今晚回来,无论多晚,我都可以假装,这碗面是他为我庆祝的。我从清晨等到日暮。
窗外的光线由明转暗,最终被深夜的墨色吞噬。墙上时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
都像在提醒我的愚蠢。冰箱里的那碗面,终究是凉透了。我的心也一样。午夜将至,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是顾延琛的司机。“太太,
先生让您立刻来一趟圣心医院。”医院?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他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我瞬间窒息。我抓起外套,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一路将油门踩到底,
城市的红灯在我眼中都失去了意义。当我气喘吁吁地推开VIP病房的门时,眼前的一幕,
让我的世界瞬间静音。顾延琛安然无恙。他坐在病床边,正专注地,近乎虔诚地,
握着床上女人的手。他指尖的温度,是我从未拥有过的奢望。病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姐姐,
苏柔。仪器平稳的“滴滴”声,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声响,衬得一切无比安宁,也无比残忍。
他就那样坐着,甚至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我站在门口,像一个闯入圣殿的、滑稽的异教徒。
“过来。”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情绪,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我脚步僵硬地走过去,像一具被线操控的木偶。“今天是柔柔出车祸的忌日。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与我无关,却又将我钉死在原地的事实。原来,
他不是忘了我的生日。他是记得如此清晰,并用一个更重要的“纪念日”,
将我的存在彻底抹去。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打盆水,给柔柔擦身。
”他下达命令,语气理所当然。我定在原地,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寸寸冻结。“苏晚。
”他终于抬起眼,那双曾让我沉沦十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要我重复第二遍?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我生日的午夜,把我叫到我姐姐的病床前,命令我去伺候她的男人。
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顾延琛,
今天……”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今天是什么?”他打断我,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想提醒我,今天也是你的生日?”“苏晚,你觉得,
你有资格吗?”“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和你那对爹妈一起,哭着求我,
让你代替柔柔嫁过来的。”“既然占了她的位置,就尽好你的本分。”“现在,去打水。
”他的每一句话,都平静而锋利。不再需要夸张的比喻,它们就这样,一句一句,
凿碎了我那颗跳动了十年的心。那点名为“爱意”的火星,连同最后一丝温度,在这一刻,
彻底化为死灰。我没有再说话。我转身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温水流过我冰冷的手指,
没有带来任何暖意。我端着水盆,走到病床前,拧干毛巾,开始为苏柔擦拭手臂。
我的动作平静得不像话。顾延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满意的监督口吻:“仔细点,
柔柔最爱干净。”我的动作没有停顿。是啊。她是天之骄女,是掌上明珠,是你的白月光。
而我苏晚,是她的影子,是她的“本分”,是用来衬托你们爱情伟大的工具人。我的生日,
是她的忌日。公平。真是再公平不过了。我生日过后的一个月,管家送来一件礼服。
纯白色的连衣裙,布料触手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款式,
和我姐姐苏柔在一段影像里穿过的,一模一样。“先生吩咐,顾家长老追思会当晚,
您需要穿上它。”管家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起伏。追思会上,
顾延琛要动用集团最新的“神经记忆影像技术”,
重现已故长老最珍视的一段记忆——他和我姐姐苏柔的订婚仪式。我捏着那柔软的布料,
指尖却传来一阵刺痛的灼热感。“我需要做什么?”“成为‘数据替身’。
”管家面无表情地解释:“苏柔小姐尚在昏迷,无法提供稳定的脑电波数据。
需要您戴上神经同步头盔,模拟出她的情感反应,将那段记忆影像完整投射出来。”我懂了。
他要我在所有亲友宾客面前,亲手为他和苏柔的爱情故事,
进行一场公开的、盛大的招魂仪式。而我,苏晚,就是那个献祭品。这不再是羞辱。
这是要将我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彻底剥离。“我拒绝。”三个字从我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我自己都意外的尖锐。管家的眉梢第一次有了轻微的挑动。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点开手机。屏幕上,是我爸妈憔悴的脸。我妈在哭,说家里公司资金链断了,
法院的传票已经贴上了门。我爸一夜白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对着镜头,嘴唇嗫嚅,
却说不出一句求我的话。视频的最后,是我爸沙哑的画外音:“……只有延琛能救我们了。
”管家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先生说,您一向是个孝顺的女儿。”孝顺。
这两个字,是钉死我的最后一颗棺材钉。追思会当晚,我换上那条白裙,
站在会场侧台的阴影里,像一个等待上刑的囚犯。台上,顾延琛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
面容俊美,是全场的焦点。他向我看来,眼神平静,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道具。然后,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走上台,技术人员将那个布满线路的、冰冷的头盔,扣在我头上。
“别搞砸了,苏晚。”顾延琛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温热,话语却能渗出毒汁。
“这是为了柔柔。”灯光暗下。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我面前亮起。技术启动的瞬间,
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感到苏柔的喜悦,她的娇羞,
她望向顾延琛时那满溢的爱意。我的意识在尖叫,身体却被迫分享着她的幸福。
我看着虚拟影像中的“我”,巧笑嫣然,听着顾延琛说出那些我曾梦寐以求的誓言。
台下传来宾客们感动的抽泣,他们都在为顾延琛的“深情”而动容。然后,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那句本该属于苏柔的台词。“延琛,我愿意。”然而,
就在“意”字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屏幕上甜蜜的画面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
刺耳的电流声撕裂了温馨的音乐!“警报!数据源紊乱!接入的是……是替身的潜意识记忆!
”技术人员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顾延琛的脸色骤然铁青。下一秒,屏幕上的画面重新稳定。
但不再是浪漫的订婚仪式。而是一段昏暗的、剧烈摇晃的公路。刺耳的刹车声,
金属撕裂的巨响,玻璃爆碎……是那场车祸!全场宾客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
投影是顾延琛的视角。他从变形的驾驶座爬出,疯了一样冲向副驾,
抱出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苏柔,嘶声力竭地吼着她的名字。“柔柔!柔柔你醒醒!
”他抱着她,心急如焚地摸索着手机。而就在这时,影像的边缘,一只同样沾满鲜血的手,
从后座艰难地伸了出来。那只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他的西装裤脚。那是我。
那场车祸,我也在车上。我拼尽全力,向我结婚了三年的丈夫,发出无声的求救。影像中,
他低头了。他看见了我的手,看见了血污中那张与苏柔别无二致的脸。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有被打扰的不耐与嫌恶。他甚至没有弯腰。只在转身抱紧苏柔时,
脚下随意一抬。就像踢开路边一颗碍事的石子。他一脚,踢开了我那只求生的手。那一脚,
利落,干脆,毫不在意。全场死寂。所有人都透过他的记忆,
看到了我是如何被他彻底、残忍地抛弃。我站在台上,戴着那个可笑的头盔,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尽。世界在眼前破碎,又在死寂中重组。没有天旋地转,没有崩溃。
只有一股荒谬到极致的平静。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原来,他早就杀过我一次了。意识沉浮间,
只有一个画面在脑海里定格。那只被顾延琛一脚踢开,沾满鲜血的手。我的手。
跗骨之蛆般的绝望,已经燃不起燎原烈火,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烬。我坐起身。
手背传来冰凉的刺痛。看也没看,我一把扯掉了输液管。针头带出的血珠,
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红花。“苏小姐!你还不能下床!
”护士的惊呼被我关在病房门内。我走到缴费处,用手机付清所有费用,独自一人,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原来心死了,身体真的就不会再痛了。推开别墅大门的瞬间,
客厅里那个颓然的身影猛地弹起。顾延琛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颌冒出胡茬,
那身曾永远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此刻皱成一团,被他随意丢在沙发上。在看到我的那一刻,
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崩塌的恐慌。“晚晚……”他朝我走来,
声音嘶哑得像是被钝刀割过。“你听我解释,那段记忆是错乱的,是技术故障!
我当时太慌了,我只想救柔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爱,没有恨,
甚至没有一丝疑问。那是一种……在看死物的眼神。我的平静让他眼中的恐惧更深,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试图来拉我。“你打我,你骂我……求你了,晚晚,
别这么看着我……”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那是我最后一次,躲他。我没再看他,
径直走上二楼,推开了那间被他当做“圣殿”的、属于苏柔的房间。
顾延琛像一头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困兽,跟在我身后,嗓音里是压抑的低吼。“苏晚,
你要干什么?!那些是柔柔的东西!”我没有回答。从储藏室找出积了灰的空纸箱,
我开始进行一场迟到太久的葬礼。苏柔的奖杯。苏柔的书。苏柔的小提琴。
我将它们一件件从展柜里取出,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然后,沉默地放入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