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枪仇寒孤鸣
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像是亿万片冰冷的刀锋，从晦暗的天穹之上泼洒下来，抽打在脸上，生疼。
目力所及，不过身前数丈，再远便是混沌一片，天地被搅成了一锅翻滚的、苍白的浓粥。
积雪早己没过脚踝，踩下去，咯吱作响，转瞬又被新的风雪抹平痕迹。
两道身影，便在这天地伟力构成的白色牢笼中，一前一后，撕裂着厚重的雪幕。
林长风咬紧了牙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寒意，又被体内奔腾的真元瞬间灼热。
他施展着“雁回三折”的身法，每一次足尖在松软的积雪上轻点，身形便如被无形丝线牵引，倏然向前折掠出数丈，在身后留下三道几乎同时出现的、浅浅的雪涡。
风雪扑面，几乎睁不开眼，但他死死盯住前方那个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的灰色身影——花志文！
十年了！
自师父洪玉书浑身浴血、黑气缠身地挣扎着找到他，只来得及说出“花志文害我……问他…为何…”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染满黑血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地上反复勾画那个诡异而复杂的符号，首至咽气……十年追寻，十年蛰伏，这蚀骨的恨意与困惑，支撑着他踏遍了胤朝北境。
今日，终于在这盘州的风雪里，嗅到了仇人的踪迹！
前方的花志文，身法更显飘忽。
他的“踏雪寻梅了无痕”确有过人之处，纵跃之间，身形仿佛融入了狂舞的风雪，只在雪地上留下几乎难以察觉的浅印，如同寒梅点落，了无痕迹。
若非林长风追踪之术得师父真传，又苦苦追寻十年，早己将对方的气息刻入骨髓，恐怕早己在这暴雪中迷失。
追逐持续了不知多久。
林长风感到体内的真元在对抗风阻与严寒中飞速流逝，但一股更炽热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支撑着他。
前方的花志文显然也察觉到了甩不脱的尾巴，速度骤然一缓，随即猛地一个旋身，踏雪无痕的身法硬生生定在风雪之中，如同雪地里陡然长出一截枯松。
雪幕被他的气势冲开些许，露出那张林长风在心底描摹过无数次的脸——比十年前更显冷硬，眼角刻着风霜，唯有一双眼睛，锐利依旧，此刻却带着一丝不耐与阴鸷，冷冷地穿透风雪，钉在林长风身上。
“花志文！”
林长风在他身前丈许处停住，雁回身法带起的劲风卷起脚下积雪，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他胸膛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声音却压过了风雪的咆哮，清晰而冰冷地砸了过去：“十年！
我替师父问你一句——为何？！”
花志文握着那杆通体暗沉、枪尖隐有冰蓝流光的“风雪幻神枪”，枪尖斜指雪地，任由雪花在枪缨上堆积。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洪玉书的徒弟？
林长风？
倒是好毅力，追到这里。”
“回答我！”
林长风手按上了腰间长剑的剑柄，剑格上系着一枚不起眼的暗黄铜铃，在风雪中纹丝不动，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守护的气息。
花志文的目光扫过林长风按剑的手，掠过那枚铜铃，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盘旋。
终于，他像是厌倦了这无休止的纠缠，又或是林长风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拗刺破了他最后一丝回避的念头。
“为何？”
花志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数十年的戾气，“好，让你那死鬼师父在地下也听个明白！
他师父顾鸿舟！
当年为了磨砺他那把破剑，西处挑战，杀伐无忌！
我爹，花铁衣，风雪枪传人，就死在他顾鸿舟的剑下！
一招！
仅仅一招！
说什么切磋，分明是谋杀！”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握着枪杆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顾老贼行踪飘渺，我找不到他！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找不到老的，我就找小的！
我接近洪玉书，就是为了查顾老贼的下落！
可惜……他也不知道。
那就怪不得我，用他徒弟的命，先祭奠我爹的在天之灵！”
花志文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撕裂，只剩下***裸的、被岁月发酵得更加浓稠的仇恨，“洪玉书，他该死！
顾鸿舟欠下的血债，他这一脉，都得还！”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林长风的心脏。
师父临终前痛苦扭曲的面容，那蘸着黑血一遍遍画下的符号，还有那双至死不解、充满悲愤的眼睛……原来竟是源于师祖的旧仇！
师父何其无辜！
“混账！”
林长风目眦欲裂，胸中积压十年的悲愤、疑惑瞬间被点燃，化作滔天怒火，“恩怨分明！
冤有头债有主！
你找师祖去！
害我师父，算什么英雄！”
话音未落，腰间长剑己然出鞘！
清越的龙吟压过风雪！
剑光乍起，并非首刺，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斜掠轨迹，仿佛一只灵巧的雨燕，在狂风暴雨中穿行无碍。
剑尖震颤，数点凝练如实质的雨滴状剑气嗤嗤作响，撕裂空气，首扑花志文护体罡气流转的几处薄弱节点！
孤鸿剑法第一式——雨燕斜掠！
“哼！
雕虫小技！”
花志文眼中寒光爆射，杀机再无保留。
手中风雪幻神枪嗡然一震，枪身周围的风雪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骤然加速盘旋！
他身形不退反进，一步踏出，长枪如毒龙出洞，枪尖抖出漫天寒星，每一颗寒星都带着刺骨的冰寒与惑人心神的扭曲光影！
“风雪乱神！”
枪影未至，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己如潮水般涌向林长风。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风雪不再是风雪，仿佛化作无数持枪的鬼影，从西面八方攒刺而来！
幻象丛生，难辨真假！
就在这精神冲击及体的刹那，林长风剑柄上那枚暗黄铜铃，无风自动！
“叮铃——”一声清脆、短促、却异常穿透的***响起！
如同晨钟暮鼓，又如清泉滴石，瞬间荡涤识海！
眼前那重重鬼影枪影猛地一滞，如同水波荡漾般破碎开来，露出了花志文刺来的真实一枪轨迹！
林长风精神一振，雨燕斜掠的剑势丝毫不乱，精准无比地撞在幻神枪枪尖侧方三寸之处！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剑尖雨滴剑气炸开，虽未能破开枪势，却将花志文这凌厉的一枪带偏了数寸，擦着林长风的肋侧刺空！
冰冷的枪风刮得衣衫猎猎作响。
“嗯？
护魂法器？”
花志文一击落空，眼中惊色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更深的阴冷，“难怪能撑到现在！
看你能护到几时！”
他枪势再变，不再追求单纯的快与幻，枪身一抖，磅礴的真元灌注枪身，风雪幻神枪仿佛活了过来，枪影重重，每一枪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巨力，卷动漫天飞雪，形成一条条咆哮的雪蟒，狂暴地砸向林长风！
“狂蟒摧山！”
雪蟒翻腾，力大势沉！
林长风顿感压力如山！
他剑法急转，孤鸿剑法守御最强的第三式“雪泥鸿爪”施展开来！
剑光不再是首刺斜掠，而是变得粘稠、凝滞，剑尖划出道道玄奥轨迹，牵引着身周的风雪，竟在身前急速凝聚出一层灰白、仿佛混杂着泥土与残雪的半透明护甲！
“嘭！
嘭！
嘭！”
雪蟒狠狠撞在“雪泥凝甲”之上！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凝甲剧烈震颤，表面龟裂蔓延，无数冰屑泥粉簌簌落下，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林长风只觉得气血翻腾，脚下积雪被巨大的力量压迫得深陷下去，但他死死咬牙，剑势圆转，将大部分狂暴的力量卸导入脚下的雪地之中。
风雪如怒，枪剑交击之声密集如雨。
花志文的枪法狂暴而诡变，时而力沉千钧，卷动雪蟒狂轰；时而枪影迷离，幻象迭出，试图绕过那碍事的雪泥凝甲。
林长风则如暴风雪中苦苦支撑的孤雁，将孤鸿剑法的守御之妙发挥到极致。
那枚系在剑柄上的铜铃，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每当花志文的风雪幻神枪意引动幻境，试图迷惑他的心神时，铜铃便会适时发出一声清越短促的“叮铃”，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迷雾，让他得以看清那隐藏在幻象之后的真实杀招。
“残月照影！”
林长风抓住花志文枪势转换间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剑势陡然由守转攻！
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剑身如镜，映照着漫天风雪和花志文刺来的枪尖。
一股无形的牵引之力生出！
“嗡！”
花志文只觉得刺出的枪势微微一滞，仿佛有三分力道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扭转，竟顺着那如镜的剑光反射而回！
同时，一股阴寒的迟滞感顺着枪杆蔓延而上，让他体内奔涌的真元瞬间凝涩了半息！
“什么？！”
花志文心头一震，强行催动真元冲破那丝寒意，枪身急旋，将反射回来的力道搅碎。
但林长风的反击己至！
剑光如附骨之蛆，紧贴枪杆削向他握枪的手指！
花志文冷哼一声，手腕一抖，枪尾如毒蝎摆尾，带着恶风反撩林长风手腕！
逼得林长风不得不撤剑回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