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白虎耳依旧紧绷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警惕几乎要溢出来——眼前这个“两脚兽”,实在太陌生了。
“人类……”狼耳兽人压低了声音,长矛下意识地往前递了半寸,“书上说,百年前就快灭绝了,怎么会出现在黑风林?”
棕熊兽人也握紧了柴刀,粗声粗气地附和:“怕不是什么奸细?
听说以前有部落见过人类,鬼得很。”
狐狸少年躲在两人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尾巴紧张地卷成一团:“胜哥,要不……把他绑起来?”
林胜没说话,目光在陆野身上扫了又扫。
这人赤着脚,裤脚沾了点泥,却不见丝毫狼狈,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发怵。
换作任何兽人,刚才被野猪那样冲袭,早该腿软了,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是谁?”
林胜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将陆野笼罩其中,“从哪来?
要去哪?”
陆野抬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对因为警惕而微微颤动的白虎耳,慢悠悠地答:“陆野。
迷路了,没想去哪。”
“迷路?”
狼耳兽人嗤笑一声,“黑风林外围有结界,人类怎么可能闯得进来?
你当我们傻?”
陆野挑了挑眉,没解释。
他总不能说,那所谓的“结界”,在他眼里不过是层薄纱,随手就能捅破。
林胜沉默片刻,白虎尾在身后缓缓扫了扫,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他看向同伴:“不管他是什么来头,先带回村。”
“带回村?”
狐狸少年惊道,“族长知道了……总不能扔在林子里。”
林胜打断他,声音沉了沉,“是死是活,是敌是友,让族长定夺。”
这话合情合理。
兽人们对“几乎灭绝的人类”本就存着敬畏与恐惧,既不敢轻易下杀手,更不敢放任不管。
狼耳兽人和棕熊兽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走。”
林胜朝陆野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容置疑,“别耍花样,否则……”他没说下去,但腰间的重剑鞘轻轻撞了下髋骨,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野没反抗。
他看着几个兽人分工——狼耳兽人扛起捆好的野猪,棕熊兽人在旁戒备,林胜则走在他身侧,虎尾若有若无地挡在他和其他人之间,像道无形的屏障。
山路往下,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陆野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似的路面上,能感觉到石缝里野草的触感。
林胜走在旁边,步伐沉稳,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白虎耳每次转动,都像是在捕捉他的动静。
“你们对人类……很怕?”
陆野忽然开口。
林胜脚步一顿,回头时眼神更冷了:“不是怕,是谨慎。
百年前有部落收留过人类,后来整个部落都被卷进了纷争,死了大半。”
他顿了顿,补充道,“书上写的。”
陆野哦了一声,没再问。
原来如此,警惕里还掺着段不算愉快的旧史。
进村时,炊烟正浓。
低矮的木屋错落分布,屋顶上晾晒着兽皮和草药,偶尔有兽人探出头,看到林胜他们带着个“两脚兽”,顿时炸开了锅。
“那是……人类?”
“天呐,真的有人类!”
“林胜他们从哪捡来的?”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林胜皱眉,回头吼了句:“都干活去!
族长那说!”
兽人们被他的虎威镇住,讪讪地缩了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陆野。
族长的木屋在村子最东头,是用粗壮的松木搭的,门口挂着串兽牙。
推门进去时,一个满头灰发、背后拖着条半截尾巴(像是旧伤)的老兽人正坐在火堆旁磨骨针。
“族长。”
林胜低头行礼。
老兽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陆野时猛地一缩,手里的骨针“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陆野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这是……人类?”
“是,在黑风林捡的,说自己迷路了。”
林胜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老兽人听完,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半晌才道:“人类这东西,邪性得很。
放着不管,怕出乱子;杀了,又怕坏了山神的规矩。”
他抬头看向陆野,“你自己说,留着你,有什么用?”
陆野靠在门框上,神色淡然:“没用。
但也没害。”
“空口白牙,谁信?”
老兽人哼了声,“这样,先关起来观察几天。
要是安分,再做打算。”
“关起来?”
林胜愣了下。
“不然呢?”
老兽人瞥了他一眼,“放你家去。”
林胜猛地抬头:“我家?”
“你捡回来的,自然你负责。”
老兽人说得理所当然,“你是白虎族的,力气大,镇得住。
就把他关你家西屋,你盯着点,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耍花样。”
林胜张了张嘴,想说西屋堆着过冬的柴火,可看着族长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向陆野,本以为这“娇弱”的人类会反抗,没想到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可以。”
这反应倒让老兽人愣了下,随即摆摆手:“行了,林胜,带他回去吧。”
出了族长家,天色己经擦黑。
林胜闷头往前走,陆野跟在他身后,看着两旁渐渐亮起的兽皮灯笼,忽然觉得这村子比云端有趣多了——至少,烟火气够浓。
林胜的家在村子中间,是两间并排的木屋,院子里堆着些劈好的柴火,墙角还拴着只灰毛羊。
他推开西屋的门,一股柴火味扑面而来:“就这屋,委屈你了。”
屋里确实简陋,只有一张破木桌和堆到屋顶的柴火,角落里还有个草堆,大概是给兽皮垫子用的。
陆野走进来,打量了一圈,点点头:“挺好。”
林胜反倒不自在了。
他本以为人类会嫌弃,毕竟书上说人类都住金窝银窝。
他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个烤熟的红薯扔过去:“先垫垫。”
陆野接住,红薯还热乎着,带着焦香。
他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比云端的琼浆要实在得多。
林胜看着他吃得认真,忽然觉得这人类好像也没那么“邪性”。
他靠在门框上,白虎尾无意识地扫着地面,瓮声瓮气地说:“规矩说清楚,不许出门,不许碰屋里的东西,吃饭我给你送。
要是敢耍花样……”他拍了拍腰间的剑,“我剑可不认人。”
陆野抬眼,嘴里含着红薯,含糊地说:“知道了,林看守。”
“谁是你看守……”林胜脸一热,转身就走,出门时还不忘把门从外面扣上。
门“咔哒”一声锁死,屋里只剩陆野一人。
他靠在柴火堆上,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被关起来?
听起来,比在云端数云有趣多了。
尤其是,看守他的,还是那么一头……容易炸毛的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