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时照着生母写下的占卜术学习以来。
就从来没有失算过。
最差的结果也是稍微偏差。
可他确实只淡淡瞥了眼她。
沈麟士才终于从论道中脱身。
廊下的风雪似乎都为他让了几分。
他身着月白襕衫,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暗纹。
虽也是清瘦身形,却不见半分佝偻。
脊背挺得笔首,行走间衣袂轻扬。
自有一番稳健气度。
不愧是健康西大美男之一!
他肤色是常年埋首书斋的莹白,却并非毫无血色。
只是比常人淡了几分。
在雪光映照下更显温润。
眉峰清浅却有型,顺着眼尾自然舒展。
不见病气缠绕的颓态。
反倒透着几分儒士的沉静。
他的黑眸此刻正落在金笼上。
映着笼中美人惊惶的身影。
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柳氏主母是他的姑母,他于雪儿乃是青梅竹马。
早有意纳她,姑母也己经允诺。
只姑父迟迟不肯松口,原是打着这个心思。
“姑父请回!
听说姑母近日身子不爽利,我翌日会去探望姑母。”
他开口时声音清润。
抬手拂去肩头落雪的动作从容不迫。
众人瞧着他立在那里。
虽不及王琰的迫人气势,也无谢长贡的不羁。
却像一竿修竹立在风雪里,清瘦却坚韧。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士雅致。
竟让周遭的喧哗都淡了几分。
沈麟士出自吴兴沈氏,也算是新兴的高门士族。
擅长儒术,幼时早慧。
与王琰一样师承经学大家张子。
柳渊能听出这个他这个姑侄口中的敲打。
但他可不是贪图蝇头小利的人。
吴兴沈氏是不错,可还是不如陈郡谢氏底蕴深厚。
明眼人都知道选谁。
但他都出声打圆场了。
柳渊也只得承了这个情。
见黄公笔锋渐收,柳渊颔首,喝令仆役备车。
黄公早浸在笔墨里,浑然不觉周遭。
笔锋陡收,宣纸上跃出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纤瘦的美娇娇被金笼困住。
金笼锁娇,风流至极!
他捻着山羊胡首笑,眼角堆起褶皱。
“美哉!”
玉葫芦往嘴边一倾,浊酒滑入喉间。
“柳家主,这画送你!
今日画得痛快!”
士族谁家肯让娇娇被这般作践?
便是庶女,也容不得如此折辱。
他权当用这幅画,还了柳渊的情。
柳渊忙不迭应着,眼底泛光。
黄公丹青千金难换。
这幅画,够抵他多年豢养柳汝雪的开销了。
柳汝雪在笼中冷眼剜着这场闹剧。
从头到尾,她没得选。
金笼像兽夹,将她钉在里面任人打量。
活似市集上待售的牲口。
没人问她疼不疼,愿不愿。
难道女子生下来就该被踩进泥里?
男子凭俊彦便可登朝堂。
女子有美貌便是祸水,活该做掌心玩物?
她偏要挣开这锁!
黄公笔锋刚停,柳宴之就唤人拧开铁锁。
银狐大氅兜头罩下。
他身上的松烟冷香漫过鼻尖,将她裹成一团暖云。
“雪儿,兄长带你归家。”
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不去触碰她的玉肤。
柳汝雪敛尽眼底寒霜。
仰头时,金瞳漾起浅波。
美人一笑如破冰,唇瓣轻启。
声音裹着水汽,又掺着竹露的清润。
“哥哥,我没事…… 咳咳…… 父亲也是身不由己……”尾音被咳嗽咬碎,白玉般的肩头抖得厉害。
果然!
船楼里士族郎君与闺秀们的目光齐刷刷砸过来。
眼神里裹着鄙夷,全泼向柳渊。
柳渊却只眼角肌抽了抽,垂在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
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只要他手握权势。
不论他是如何声名狼藉,也是要受万人敬仰的。
她纤纤玉指搭上兄长掌心。
身子却忽然一软。
身子似断线风筝往旁歪去。
柳宴之俯身便将她打横抄起。
锦缎裙摆扫过膝头,如流云漫过青石。
领口却因这一跌微敞,雪腻肩头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啊!
兄长,我自己能走!”
她手脚在他臂弯里轻挣,像雏鸟扑腾翅膀。
反将衣襟蹭得更乱。
喘息带着微颤,褐发扫过颈侧。
金瞳里浮着水光。
倒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勾人的艳。
谢长贡桃花眼微眯,指尖轻叩栏杆。
这柳家小娘子弱得像株风里的菟丝。
偏挣扎时露出的那点皮肉,白得晃眼。
倒叫人想起昨夜里宴上的荔枝蜜。
甜得发腻。
他眉峰懒懒蹙起,眼底却滑过丝玩味。
柳宴之的眼尾绷得发红。
眼里满是欲望,分明是饿狼盯着羔羊。
哪里是看自家妹妹的眼神?
有趣!
“逞强,便是要与我生分?”
兄长生的未免太高了,这船都显得闭塞。
柳汝雪睫毛颤了颤,还是勾住了哥哥的颈窝。
褐发蹭过他下颌,脸颊往冰凉的衣襟上贴得更紧。
呼吸温热地洒在衣料上。
倏然。
一道冷箭似的视线从琅玡王氏船楼的主位茶室射来。
柳汝雪脊背猛地绷紧,呼吸滞了半拍。
她抬眼望去,雕花窗棂后影影绰绰。
高大颀长的男人身影清晰可见。
那道目光仍钉在她身上。
为何?
明明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