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休，东方洛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临近中午才慢悠悠地踱出店门。
他的那头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并非苍老衰败的雪白，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银白，柔顺地贴服着，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这头白发从他三年前醒来时便是如此，医生说可能是创伤后遗症，他早己习惯。
街坊邻居也早己习惯。
“小洛，休息啊？
去买菜？”
水果店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顺手拿起一个橙子塞过来，“新到的，甜着呢，尝尝！”
“谢谢张姨。”
东方洛接过，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顺手将钱放在柜台上。
推拒是没用的，这是他融入这片街区的证明，但他从不白拿。
菜市场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他熟练地穿梭在摊位之间，挑选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与小贩讨价还价，偶尔停下来逗弄一下邻居家的小孩，一切都与任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无异。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浸在日常中的松弛感，仿佛昨日的插曲和那把诡异的横刀，都己被暂时锁在了咖啡馆的柜台之后。
他蹲在一个菜摊前，仔细挑选着番茄。
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头引人注目的白发。
他拿起一个，对着光看了看色泽，指尖沾上了一点微凉的露水。
就在这一刻。
一道目光，从斜后方的某个角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那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却如同实质的丝线，缠绕着他。
没有恶意，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忧虑，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背负着某种重量的凝视。
东方洛正在挑拣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头，甚至没有改变蹲姿的松弛。
长期的（哪怕是遗忘的）某种本能，让他对周围的视线异常敏感。
这不是熟人打招呼的目光，也不是好奇打量他白发的目光。
这目光……很熟悉，近段时间，似乎并非第一次感受到。
他不动声色地将选好的番茄放进塑料袋，付钱，起身。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轻柔的羽毛，飞快地扫过了目光来源的大致方向。
那里是市场边缘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堆放着一些装菜的泡沫箱。
人影晃动，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只有一个穿着浅灰色连帽衫、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年轻女孩，正低头快步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
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影，和帽檐下几缕未被完全收好的深色发丝。
东方洛站在原地，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有瞬间的放空。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像是投入古井的石子，悄无声息，却漾开了圈圈看不真切的波纹。
是谁？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那目光里的担忧，如此清晰，却又隔着一段无法言说的距离。
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
将心底那点莫名的异样感压下，他提起袋子，继续朝着下一个摊位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阳光依旧明媚，菜市场的喧嚣将他重新包裹，他依旧是那个有着一头醒目白发、却过着最普通生活的咖啡馆店员东方洛。
只是在走回“忘川”的路上，他的脚步比来时，似乎略微沉重了那么一分。
那把靠在柜台边的、布满彼岸花的横刀，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暗处的那双眼睛，与这把诡异的刀，与那两个神秘来客，与墙外嘶吼的蚀骨者……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看清的联系？
他抬头，望了望被高墙分割的、湛蓝却显得有几分逼仄的天空，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生活依旧要继续，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但他知道，某些潜流，己经开始涌动。
而那个在暗处注视着他的身影，或许，将是揭开这一切谜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