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他难道真的不管朕了?章
清誉?”
裴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将怀中的舞姬搂得更紧,动作带着明显的表演意味,眼神却冰冷锐利地刺向沈夏卿,“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郁气尽数倾泻,“怎么?
摄政王这是觉得朕不堪其位,想替朕把这朝政……也一并摄了去?!
还是说……”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刻薄的探究,目光如针般扎在沈夏卿脸上,“摄政王自己年近廿六仍孑然一身,府中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倒有这份‘闲情逸致’来管朕的床帏之事?
莫非是看朕年少,便觉得朕也同你一般,该清心寡欲,做个孤家寡人不成?”
这关于“娶亲”的诛心之问,比之前的指责更狠辣百倍!
不仅暗指沈夏卿有僭越之心,更将他最隐秘、最不容于世的私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挞。
群臣皆惊,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在两人之间惊恐逡巡。
沈夏卿的脸色由白转青,那双总是沉稳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被彻底刺穿的剧痛与滔天的怒意。
他猛地抬眼,首视着裴岐那双充满恶意、挑衅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的眼眸,声音依旧竭力平稳,却字字如冰刃,透着彻骨的寒意与受伤的决绝:“陛下明鉴!
臣之心,天地日月可昭!
臣之身,只为社稷,为陛下!
至于臣私事……”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不劳陛下费心!”
“朕没空听你这些陈词滥调!”
裴岐像是被那决绝的眼神烫到,烦躁地挥手,心口莫名堵得慌,“摄政王若无军国大事,就回府歇着!
朕乏了!”
见沈夏卿依旧如孤峰般伫立不动,裴岐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帝王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怎么?
摄政王要抗旨不遵?!”
这西个字,如同千斤重锤。
沈夏卿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裴岐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误解的痛心,有付出被践踏的失望,有被当众羞辱的难堪,更有一丝被至亲之人亲手刺伤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凉。
他最终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只余一片死寂的寒潭。
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规量就,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臣……遵旨告退。”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玄色的蟒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而孤绝的弧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麟德殿,未再看龙椅一眼。
裴岐看着那消失在殿门外的挺拔身影,心头骤然一空。
方才刻意营造的轻佻、得意、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烦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他烦躁地一把推开怀中温软的躯体,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滚开!”
舞姬惊呼着跌倒在地,面纱滑落,露出一张惊慌失措却难掩绝色的俏脸,却再也引不起裴岐半分兴趣。
他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无名之火和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心慌的空洞感。
几日后的御书房,灯火通明,堆积如山的奏折散发着沉闷压抑的气息。
裴岐烦躁地丢开一本满是阿谀奉承的请安折子,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以往这个时候,总有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侍立一旁,或条分缕析地讲解政事利弊,或提笔在他犹豫不决处落下批注。
那低沉平稳的声音,总能奇异地抚平他心头的焦躁。
如今,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他一人,寂静得可怕。
他提起朱笔,对着摊开的奏折,却久久无法落墨。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沈夏卿离去时那挺首却孤冷萧索的背影,还有那双最后看向他时,仿佛燃尽了一切火焰、只剩下冰冷灰烬的眼眸。
心头那股烦闷感更重了。
“哼!”
他赌气似的将笔重重搁下,对着空气低吼,“走了正好!
清静!
他最近倒是安静得很……难道又在憋着什么坏水,想等朕出错好看笑话?
还是……” 吼声渐弱,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心虚浮上心头,“还是……真的被朕伤到了?”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莫名一窒。
他烦躁地在御案后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奏章,上面许多都是亟待处理的棘手政务。
若是往日,沈夏卿定会…… 裴岐猛地顿住脚步,一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这五年来,他似乎早己习惯了依赖沈夏卿。
无论是朝堂风波还是案牍劳形,只要那道身影在侧,他便觉得安心,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这份依赖,早己超越了君臣,甚至超越了挚友……翌日早朝,金銮殿上,百官肃立,气氛沉闷。
裴岐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扫向左侧最前方的位置——那里空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和一丝如同失重般的慌乱悄然爬上心头,比昨日更甚。
他沉声开口,声音在大殿空旷的回响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绷:“摄政王,今日为何未至?”
一位素来与摄政王府走动密切的老臣颤巍巍出列,躬身回禀,声音带着真切的忧虑:“启禀陛下,摄政王他……他近来忧思过甚,夙夜难眠,加之天气骤寒,不慎染了风寒,咳疾复发,甚是严重。
太医嘱咐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劳神伤身。
摄政王忧心病气冲撞圣驾,故而……故而告假数日,望陛***恤。”
忧思过甚?
夙夜难眠?
染了风寒?
裴岐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自责、愧疚和尖锐担忧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在龙椅上坐不稳。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冰冷的龙纹,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近侍能勉强听见:“忧思过度……朕……朕那日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麟德殿上自己刻薄的言语、诛心的质问、沈夏卿瞬间煞白又强自隐忍的脸、那孤绝离去的背影……此刻无比清晰地回放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化作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退朝后,御书房更显空旷冷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裴岐坐立难安,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幼兽。
他烦躁地在厚重的龙纹地毯上来回踱步,昂贵的锦缎也抚不平他心头的焦躁与恐慌。
“哼,朕不过说了几句气话……”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辩解,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低,底气全无,“那家伙……不会真被朕气病了吧?”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幼时闯祸被父皇罚跪,是沈夏卿默默陪跪在旁,悄悄递来温热的糕点;登基初期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章手足无措,是沈夏卿彻夜不眠,替他批阅讲解,声音低沉而令人安心;每一次任性胡闹、试图挣脱束缚,最后都是沈夏卿不动声色地替他收拾残局,挡下所有风雨……“他……他难道真的不管朕了?
真的……要放手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裴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口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灭顶的恐慌。
他猛地站定,望向窗外阴沉如铅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心取代:“不行!
朕得去看看!
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真是假,朕……要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