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下午五点，公交车摇摇晃晃进了老城区。

手机往羽绒服内侧口袋又塞了塞 —— 屏幕里还停着客户助理十分钟前发的消息：“林总，

明天上午十点签约，王总特意协调了团队加班，赶在春节前敲定，年后就能启动供应链，

预付款三百万明早到账。”指尖触到屏幕的温度，比口袋外的寒风烫得多。

这是我毕业三年的秘密。跑遍十五个省份的农产品产区，

鞋磨破了三双；改第一百二十七版供应链方案，

窗外的天从黑熬到亮；跟国外客户视频会议时，为了凑对方的时区，

凌晨三点啃着冷面包硬撑……这些没人知道，在亲戚眼里，

我只是个 “毕业三年啃老的废物”。1“小宇！”刚下公交，

楼下择菜的张婶就扬着嗓子喊，手里的菠菜甩得脆响，“又出去晃悠啊？后天就过年了，

你这重点大学的，咋还没个正经工作？我家小明专科毕业，在电子厂一个月六千，

还交五险一金呢！” 她没说完，但周围几个阿姨的笑声已经替她补完了后半句。

我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机，帽檐压得更低：“张婶，我先回家了。”推开门的瞬间，

客厅的喧闹像盆冷水浇过来。大姑坐在沙发正中间，手里的龙井杯沿沾着茶渍，

看见我就皱紧眉：“小宇怎么才回？你二舅、三姨都等你半小时了，后天就过年，

你还天天往外跑，一点规矩没有，难怪找不着工作。”二舅坐在旁边，烟卷夹在指缝里，

烟雾飘到我脸上：“回来正好，开饭。不过先说好，年过完你得找工作。

我工地上缺个记账的，不用搬砖，一个月五千，管吃管住，过完年跟我去？

”三姨端着红烧肉从厨房出来，油星子溅在围裙上：“二舅你也太实在，

小宇可是‘高材生’，哪能去工地？不过我同学在超市当经理，缺个理货员，一个月四千，

还能交社保，年后就能上班，小宇你要是不嫌弃……”“嫌弃？” 表哥张浩突然笑出声，

他刚进国企半年，手腕上的浪琴表是大姑送的，此刻正故意晃着袖口，“三姨，

你太高看他了。我公司最近招保洁，早八晚五，一个月四千二，还能在写字楼吹空调。

我跟后勤部李姐熟，年后帮他报上名，总比在家啃老强。”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

我爸坐在餐桌旁，酒瓶倒着酒，没看我：“让他自己说，我们说了也没用。

”我妈赶紧拉我坐下，往我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先吃饭，有话吃完饭说。” 她的手在抖，

我知道她是怕我跟亲戚吵起来 —— 去年过年，我试着说 “在做农产品项目”，

大姑当场就拍了桌子：“不务正业！想天上掉馅饼！”碗里的红烧肉冒着热气，我却没胃口。

口袋里的手机硌着腰，客户助理又发来签约流程的截图，

备注着 “王总说年后要赶东南亚的春耕供货期，必须节前签完”，我盯着碗沿，

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怎么不吃啊？” 大姑见我不动筷子，语气更冲了，

“是不是觉得保洁丢人？你要是有本事，就找个正经工作啊！别天天在家啃你爸妈的，

年后都二十五了！”“姐，你别激动。” 我爸叹了口气，终于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全是失望，“小宇，爸也不逼你，找个三千块的稳定工作就行，只要你肯干，

年后就去。”“小宇，妈知道你有想法，但现实不一样。” 我妈红了眼眶，拉着我的手，

“年后听你爸的，先找个工作试试，行吗？”二舅猛灌了口酒，

酒杯顿在桌上：“我看就是你们太惯着他！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自己挣钱养家了！

小宇，年后你要是不去工地，我就跟你爸说，断你生活费！”表哥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小宇，听哥的，保洁岗真不错，至少不用风吹日晒。

年后你去了，哥还能帮你跟领导说两句，让你少干点重活。”我攥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

屏幕亮了又暗 —— 客户助理问 “林总，明天需要派车接您吗？王总怕早高峰堵车”。

“林总” 这两个字，我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可现在，我只能坐在这，

听他们骂我是废物、啃老族、没出息的巨婴。“我……” 我想开口，

却被三姨打断：“小宇，你别嘴硬了。去年你说做项目，今年还没成，你是不是被骗了？

现在网上骗子多，你可别把家里的钱搭进去！”“就是啊，” 大姑点头，

“年后你就跟浩浩去当保洁，没人笑话你，都是一家人。”我深吸一口气，

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忍一天，等明天腊月三十签了合同，等预付款到账，

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废物。2腊月三十早上七点，

我被敲门声吵醒 —— 今天是签约的日子，我定了六点半的闹钟，刚洗漱完，

门就被砸得响。打开门，大姑和表哥站在门外，大姑手里拎着豆浆油条，

表哥手里拿着件灰色外套：“小宇，这是给你买的早餐，趁热吃。后天就过年了，

你还往外跑？这件外套是浩浩去年穿的，还挺新，你要是不嫌弃，就穿上，今天降温。

”我看着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 —— 表哥比我胖一圈，这外套我穿肯定紧绷，再看日历，

今天是腊月三十，多数人都在家备年货，他们却来堵我，无非是怕我 “又出去瞎晃”。

“不用了，大姑，我有衣服。” 我想关门，大姑却伸手挡住：“小宇，

你是不是还在生昨天的气？大姑都是为你好。后天就过年了，你不在家帮忙备年货，

还往外跑，是不是又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今天跟大姑在家待着，

年后我陪你去问保洁的事，行不行？”表哥也跟着说：“小宇，我跟李姐都约好了，

年后开工就带你去报到。今天你就别出去了，在家帮你妈扫扫地，也让你爸妈省点心。

”“我今天有事。” 我咬着牙，尽量让语气平静 —— 王总团队特意加班签约，

我不能迟到。“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大姑皱起眉，“后天就过年了，哪家公司还上班？

你是不是又想出去晃？小宇，你别不知好歹，大姑这是帮你！”“我真的有事。

” 我想推开他们，二舅却突然从楼梯口上来，手里拎着个红纸包，

看样子是准备送年礼的：“小宇，正好你在。后天就过年了，你跟我去给你姥姥送年礼，

顺便在姥姥家待两天。你姥姥昨天还问你，怎么还没找到工作，我都替你脸红！”“二舅，

我不去。” 我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不去？” 二舅把红纸包往地上一放，

声音提高了八度，“后天就过年了，你不在家陪老人，还往外跑？你是不是觉得姥姥家丢人？

还是怕姥姥问你工作的事？我跟你说，今天你必须跟我去，不然我就跟你爸说，

你过年都别想在家待！”楼道里的邻居都探出头来看，张婶也在其中，她手里拿着对联，

笑着说：“小宇，明天就过年了，你就跟你二舅去姥姥家吧，别往外跑了。你这年纪，

该找工作了，总不能一直啃老啊。”“就是啊，小宇，” 三姨也来了，

手里拎着刚买的窗花，“后天就过年了，你妈在家贴窗花，你也不帮忙。这是我给你买的糖，

你吃点，在家待着，别出去了。”我看着围在门口的亲戚，

看着楼道里贴对联、挂灯笼的邻居，

手里的公文包攥得发白 —— 里面装着今天要签的合同，还有公司公章。

王总团队为了赶年后的供应链，特意在腊月三十加班，我不能因为他们的阻拦耽误事。

“我不去姥姥家，也不在家待着。” 我深吸一口气，“我今天要去见客户，

签合同 —— 对方公司要赶年后的供货进度，特意加班，不能改期。”“见客户？签合同？

” 二舅突然笑了，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小宇，你可别逗了！后天就过年了，

哪家公司还加班签合同？你能签什么合同？是帮人买年货的合同，还是帮人贴对联的合同？

”大姑也跟着笑：“小宇，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姥姥家，也别编这种瞎话啊。后天就过年了，

谁还上班？我们都是一家人，还能笑话你不成？”“我没编瞎话。” 我拿出手机，

想打开客户助理发的签约通知，却被表哥一把按住：“小宇，你别闹了。后天就过年了，

哪有公司加班？你要是真有客户，怎么会在家待三年？你要是真能签合同，

怎么会连工作都没有？”邻居们的笑声越来越大，张婶的声音最响：“小宇，别嘴硬了，

跟你二舅去姥姥家吧，年后再找工作也不迟，总比现在编瞎话强。”我看着他们，

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想把合同摔在他们脸上，

想告诉他们对方是做跨境农产品的，年后要赶东南亚的春耕供货期，必须节前签完，

但我知道，现在说没用，他们只会觉得我是被逼急了撒谎。“让开。” 我推开大姑，

快步走下楼 —— 再耽误，就赶不上签约了。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我爸站在路边，

手里拿着刚买的鞭炮：“小宇，你要去哪？马上就过年了，你不在家帮忙，还出去干什么？

”“爸，我去签合同。” 我点了点头，“对方公司要赶年后的供应链，特意在今天加班，

不能改期。”“你别骗爸了。” 我爸叹了口气，“后天就过年了，哪有公司加班签合同？

昨天你二舅跟我说，你要是今天还出去晃，就断你生活费。爸知道你有想法，

但你也得现实点。你要是实在没辙，年后就跟你二舅去工地，先挣点钱，行吗？

”我看着我爸失望的眼神，心里一阵发酸：“爸，我没骗你，我今天真的要去签合同，

等我签完，我就回来跟你说清楚。”“唉，” 我爸摇了摇头，“你要是执意要去，就去吧。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晚上还要贴春联。”我点了点头，转身打车。车开出去的时候，

我看见二舅、大姑、表哥还站在小区门口，指着我的车，

不知道在说什么 —— 他们肯定还在觉得我是出去瞎晃。出租车到客户公司楼下，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深吸一口气。这栋五十层的写字楼里，多数公司都关着门，

只有四十楼的客户公司还亮着灯 —— 王总果然协调了团队加班，前台小姐姐穿着正装，

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饺子：“林总，您来了！王总他们在会议室等着呢，刚还问您到没到。

”“谢谢，辛苦你们了，今天还加班。” 我笑着说。“不辛苦，” 前台小姐姐摆手，

“王总说年后要赶东南亚的春耕供货，这合同必须节前签完，不然赶不上对方的种植季。

您快进去吧。”走进电梯，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突然有点红。三年了，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 不是我不找工作，是我在做一件需要时间的事。会议室里，

王总带着三个部门经理等着，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外卖饺子：“林宇，来了！路上没堵车吧？

我们刚吃完饺子，就等你了。”“没堵车，谢谢王总，也谢谢各位今天加班。

”我赶紧递上合同。王总接过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方案我们都审过了，

没问题 —— 年后正月十五，我们就启动第一批农产品采购，

你那边跟农户的对接没问题吧？”“没问题，王总，我跟十五个产区的农户都签了意向书，

就等合同敲定，年后就能备货。” 我点头。王总笑着签字：“好！那我们就定了！

合作愉快，林总！”“合作愉快，王总！” 我接过签好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