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门槛被踩得发亮，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几盆半枯的兰草歪歪斜斜地立着，像极了此刻宅子里的人——没了主心骨，连腰杆都挺不首。
苏清沅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供桌边缘的雕花。
香烛燃到一半，烛泪凝成蜿蜒的蜡痕，像极了父亲苏孟舟失踪那天，江面上拖曳的雾带。
己经是第七天了。
七天前，苏家的“顺安号”本该载着一船棉纱从汉口返回津渡，却迟迟未到。
派出的搜救船在下游三十里的回水湾找到了它，船身完好， cargo 舱的棉纱捆得整整齐齐，唯独不见船长苏孟舟，以及本该随船的二副。
唯一的异常，是舵舱里那把用了二十年的梨木舵柄。
那是苏孟舟亲手打磨的，柄身被掌心的汗渍浸成深褐色，如今却沾着暗红的血迹，边缘还有几处明显的劈裂，像是经历过剧烈的挣扎。
“清沅，起来吧。”
三叔苏孟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是苏家老二，这些天里里外外的事都压在他肩上，眼窝陷下去一块，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苏清沅没动，她望着供桌上父亲的牌位——那还是祖父在世时，提前备好的，如今竟要以这样的方式用上了。
她喉咙发紧，哑声问：“三叔，警察那边……有消息吗？”
“还能有什么消息？”
苏孟河往地上啐了口烟丝，语气烦躁又无奈，“江里捞了三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们说，要么是失足落水，要么……”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要么，就是遭了人祸。
这话像根冰锥，扎进苏清沅心里。
她比谁都清楚，父亲水性极好，从小在船上长大，能闭着眼睛摸遍“顺安号”的每一颗铆钉，怎么可能失足落水？
更何况，那把染血的舵柄，分明在诉说着不寻常。
“二副呢？”
苏清沅追问，“他也一起失踪了，他家里就没说什么？”
苏孟河皱起眉：“那小子是个孤儿，在船上混口饭吃，无亲无故的。
现在人找不到，谁知道是死是活。”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清沅，我知道你急，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的。”
“什么意思？”
苏清沅猛地回头看他，三叔的眼神闪烁，像是在隐瞒什么。
“没什么意思。”
苏孟河避开她的目光，转身往祠堂外走，“家里不能一首乱着，你爹不在，船运的生意得有人接。
明天我就去码头，先把下一趟去重庆的货定下来。”
苏清沅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疑云更重。
父亲失踪，三叔为何急于接手生意？
还有那些常年和苏家抢码头的林家、赵家，这几天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她想起前几天去码头打听消息时，听见几个老船工窃窃私语，说“顺安号”这次运的货不简单，好像混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难道父亲的失踪，和这趟货有关？
祠堂外的风卷着秋雨，敲打着雕花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窥探。
苏清沅站起身，走到祠堂门口，望着远处被浓雾笼罩的江面。
津渡镇的水，太深了。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心——不管水里藏着什么，她都必须找到答案。
父亲不会就这么消失，那把断舵上的血迹，一定藏着指向真相的线索。
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决心揭开谜团的那一刻，苏家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秘密，正如同江底的暗流，开始缓缓涌动，即将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