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晨醒来时，怀里是空的。
我几乎是瞬间惊醒，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
只摸到尚有余温的、皱巴巴的蓝格子床单。
心里猛地一空。
她……走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就在恐慌即将淹没我的时候，杂物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柳如烟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看到我坐起身，她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醒啦？刚好，阿姨煮了糖水鸡蛋，快趁热吃！」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像个田螺姑娘。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一刻，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她面前，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碗里的糖水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哎，小心烫！」她轻呼。
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我家皂角的混合气息。
真实而温暖。
“我以为你走了。”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空出一只手，回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带着笑意和心疼。
「傻瓜，我能走去哪里？」
「不是说好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吗？」
「还是说……你后悔了？想赶我走？」
她故意用委屈的语气问道。
我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没有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她满意地笑了，在我怀里蹭了蹭。
「这还差不多。」
「快松开，糖水要凉了。」
我这才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碗。
碗里是两个嫩白的荷包蛋，浸泡在清澈的糖水里，散发着甜丝丝的热气。
很简单的农家早点，却因为是她端来的，而变得格外不同。
我们并肩坐在床沿，安静地吃着糖水鸡蛋。
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阿姨说，今天要去插秧。」柳如烟一边小口吃着鸡蛋，一边说，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要去！」
我差点被糖水呛到。
“插秧？那比除草累多了，而且水田里有蚂蟥，会咬人。”
我试图吓退她。
她却浑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
「蚂蟥？我还没见过呢！正好见识一下！」
「苏涵，你休想再找借口甩开我！」
「今天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我知道，我又拦不住她了。
吃完早饭，我们跟着我爸妈来到了村外的水田。
清晨的水田，水面映着天空，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
田里已经有不少早起的村民在弯腰忙碌了。
看到我们过来，尤其是看到我身边穿着T恤短裤、跃跃欲试的柳如烟，大家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爸把一捆捆翠绿的秧苗搬到田埂上。
我妈开始示范怎么插秧。
「手要这样，捏住秧苗的根部，轻轻***泥里，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行列要对齐……」
柳如烟学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明白了！」
她信心满满地脱下凉鞋，挽起裤腿，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和脚丫。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踩进了水田里。
冰凉的泥水没过她的小腿。
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适应，又把另一只脚踩了进去。
泥泞瞬间包裹住她白皙的脚丫和小腿。
她尝试着在泥水里走了两步，身体有些摇晃，但还是稳住了。
「好像……也没有很难。」她回头对我笑，带着点小得意。
我看着她站在水田里，裤腿挽到膝盖，小腿和脚丫沾满了泥巴，却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也脱下鞋，踩进水田，走到她身边。
“开始吧，大小姐。”
「看我的！」
她拿起一小把秧苗，学着妈妈的样子，弯腰，将秧苗***泥里。
动作笨拙，甚至有些滑稽。
插下去的秧苗东倒西歪，深浅不一，行列更是惨不忍睹。
但她丝毫不气馁，插完一排，直起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她期待地问我。
我看着那排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飘起来的秧苗，忍俊不禁。
“嗯……很有抽象派艺术的风范。”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在打趣她，娇嗔地瞪了我一眼，用手舀起一捧水泼向我。
「讨厌！不许笑话我！」
冰凉的泥水溅了我一身。
我也起了玩心，弯腰捧起水回敬她。
我们像两个小孩子，在水田里互相泼水玩闹起来，笑声传出去很远。
田里其他干活的人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
我爸妈也看着我们，眼神欣慰。
玩闹过后，我们开始认真干活。
我插秧的速度很快，行列整齐，秧苗挺拔。
柳如烟就在我旁边，速度慢得像蜗牛，而且质量堪忧。
但她极其认真，每一棵秧苗都小心翼翼地对待，仿佛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阳光越来越烈。
水田里又闷又热。
汗水顺着我们的额头、鬓角往下淌。
柳如烟的T恤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她的脸颊被晒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干。
但她没有喊一句累，没有要求休息。
只是偶尔直起腰，用手背擦擦汗，然后继续弯腰忙碌。
我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骄傲。
这个女孩，为了我，在努力融入我的世界。
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又执着地，向我证明着她的决心。
休息的时候，我们坐在田埂的树荫下。
我把水壶递给她。
她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好累……但是好有成就感！」
她看着田里那些虽然歪歪扭扭，但依然顽强挺立的、属于她的“作品”，眼睛亮晶晶的。
我拿出早上准备好的草帽，戴在她头上，帮她挡住炙热的阳光。
然后，我拉过她的手臂。
果然，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发现了几个吸附着的、黑乎乎的东西。
蚂蟥。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白了白，身体僵硬起来。
「啊！这……这就是蚂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别怕，没事的。”我按住她想缩回去的腿，声音放得很轻，“我帮你弄掉。”
我用手沾了点口水，抹在蚂蟥吸附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蚂蟥自动脱落了下来。
我又如法炮制，弄掉了另外几只。
她全程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
直到我说“好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看到蚂蟥不见了，她才长长松了口气，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
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心疼。
“都说了很辛苦，还有虫子，现在知道怕了？”
她立刻不服气地扬起下巴。
「谁怕了！我只是……只是没有心理准备！」
她看着自己小腿上蚂蟥叮咬后留下的红色小点，皱了皱鼻子。
「不过，被咬的地方有点痒……」
“回去用肥皂水洗洗就没事了。”我安慰她，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清凉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被叮咬的地方。
我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清凉油的微凉，在她小腿的皮肤上轻轻打圈。
她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柔软。
「苏涵。」
“嗯？”
「如果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会这么温柔地照顾他吗？」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我抬起头，对上她带着憧憬和一丝羞涩的目光。
心里软成一片。
我握住她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会。”
“我会照顾好你们，一辈子。”
她的脸瞬间红透了，像天边最美的晚霞。
她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谁、谁要跟你生孩子了……不要脸……」
她小声嘟囔着，却没有抽回手。
反而，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田里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焕发着勃勃生机。
就像我们的爱情。
在泥土和汗水的浇灌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我看着她低垂的、泛红的侧脸，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这个女孩。
我的女孩。
愿意为了我，沾染一身泥土，忍受虫叮蚊咬，只为了能站在我身边。
我何其幸运。
我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如烟，我们回家吧。”
“我想亲你。”
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她猛地抬起头，娇嗔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却水汪汪的，带着藏不住的羞涩和欢喜。
「苏涵！你……你越来越坏了！」
她嘴上抱怨着，却主动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轻快。
背影都透着甜蜜。
我知道。
这个夏天，因为她的到来，变得无比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