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试训邀请?
陈原闷闷不乐地蹲在自家杂货店门口,将酒精喷在玻璃柜台上,然后在抹布机械般地擦拭着柜台,电视机里主持人严肃的声音与街上零零散散的鞭炮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岭A牌照的车一律劝返...活禽市场暂时关闭..."父亲一边听着街道上的广播一边往货架上补着小镇居民常买的盐和酱油,眉头深深地皱成了一道道沟壑。
陈原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杨亦发过来的消息:"我爸刚开完商会的紧急会议,咱们这边情况不太好可能也得封城了。
超市这边的情况很乱很糟,最重要的是现在现金流快断了。
"陈原看着屏幕里的信息,感觉到了杨亦异常不安的情绪,拇指有意无意地快速来回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随着杨亦发来的信息而变得杂乱无章,陈原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壳,这是她去年生日时杨亦自己DIY的,壳背面刻着小小的"YC"——是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在这个镇上没有人知道她和市里开超市连锁家的儿子在谈恋爱,连她父母都只以为杨亦是玩的比较好的高中同学。
这段在家人眼里的地下恋情,唯一的知情者是杨亦远在在英国留学的姐姐。
"需要我做什么?
"陈原思索了一下回复,打完字后,手指摁着手机的边边,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变得青白。
很快,屏幕里的消息显示己读,但杨亦迟迟没有回复。
陈原知道杨亦此刻一定是在自家超市里忙的焦头烂额的。
随即她想起初二暑假时第一次去杨亦家在市里的大平层,高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浔州的江景,与她家这间120平米大的小杂货店仿佛两个世界。
"原原,去把门口的春联贴上。
"父亲平和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谁还管它封不封城,难道封城了年就不过了吗?
"陈原应了一声后,从迅速地从抽屉里找出胶带,朝着杂货店门口走去。
杂货店的门框上还留着去年的贴痕,层层叠叠的印记记录着这小小杂货店的十几年岁月。
看着一个有点像贝壳的贴痕,她忽然想起杨亦说过年要带她去海边玩,可是现在这个约定和所有人的计划一样,都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
贴完春联回到温暖的里屋,手机在这时终于亮了起来。
屏幕上是杨亦发来的一条语音,背景音非常嘈杂,他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刚才和打电话给我说知道我家的困境...她可以说服她家人出资帮忙,但是有条件..."陈原的心蓦然地突然沉了下去。
林雅苑是他们高中时有名的美女艺术生,家里是做边贸生意,家里在越国和岭南都有工厂。
高中毕业后去了澳洲留学,朋友圈里永远都晒着不重复的游艇和奢侈品。
对话框里还没等她追问,下一条语音就跳了出来:"她说条件是要我当她三年男朋友。
"陈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心口一阵酸痛,就连手中的剪刀也"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母亲闻声迅速从厨房探头出来:"怎么了?
""没事,就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陈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刀,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突然手机又震了一下,不过这次发来的是文字消息:"今早起来我看到了我爸妈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三百万,就三百万,原原,我们家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陈原踉踉跄跄地走到后院,一月份的岭南异常的阴冷潮湿,就连晾衣绳上的挂着的衣服也纹丝不动。
陈原拨通了视频电话,杨亦憔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框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那你告诉你爸妈我们的事吗?
"陈原首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杨亦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前还是只有我姐知道。
可是现在我把血压都快190了,我妈妈急的要吃救心丸..."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住了,"原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原看着视频里男友通红的双眼,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年冬天。
那天她是值日生值日到很晚,可是杨亦还是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就为了在送她去回家的公交车站时能牵十五分钟的手。
当时杨亦嘴里呵出的白气融在夜色里,他说:"等我们读了大学,就不用在家人面前躲躲藏藏了。
可是因为陈原父母让她在大学毕业前不要谈恋爱。
" "那你还是答应她吧,你俩的超市真的没有办法了。
"陈原听见自己说话时的心跳、声音都平静得不像话,仿佛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没关系的,三年而己,又不是三十年,况且……"杨亦猛地抬头激动的打断她的话:"原原!
""超市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还有那么多员工,而且你姐姐在英国留学要花的钱也不少呢!
"说完陈原望着后院那棵歪脖子龙眼树,那是她五岁时和父亲一起种的,"也许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我们...我们还年轻可以等的。
"说出这句话时,陈原感觉有把刀在心口上来回摩擦,她的心剧痛无比。
但比起杨亦家即将面临的绝境,他们的恋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视频那头传来杨亦父亲的喊叫声,杨亦匆匆忙忙地说了句"晚点联系"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陈原如泄了气般蹲在龙眼树下,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抽泣着。
在树根处有个小洞,那是她小时候藏玻璃弹珠的地方。
那些彩色的珠子现在应该还埋在泥土的深处,就像此时此刻她和杨亦的感情,必须先暂时埋藏起来。
晚上十点,手里终于传来了杨亦的消息:"原原,定了。
明天就签协议,钱分三批到账。
原原,我真的对不起你。
"陈原看到消息后心口一阵剧痛,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随后艰难地敲着手机键盘回复杨亦的信息:"没关系的,不用道歉。
开心一点,三年而己,三年之后,等一切都变好了,我们去三亚看海,好好不好呀。
"此刻的陈原尽量用着平时撒娇的语气掩饰自己的伤心和安抚杨亦的情绪。
发完这条消息,陈原一把就把手机扔到床上的某个角落里,然后从书桌抽屉的深处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
里面是这6年杨亦写给她的所有纸条、情书,电影票根和一些他们中学时期为数不多的合照特别是——高三毕业旅行时在漓江竹筏上拍的,杨亦从后面抱着下巴抵在陈原的头上,二人笑的很是无忧无虑,完全不似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
封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难熬。
镇上的每条道路都设了卡点,杂货店的生意虽然也是一落千丈,倒不至于像杨亦家那般亏损如此严重。
在封城的日子里,陈原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的情感,就一个月时间她自学完了大二下学期的大部分部课程。
终于二月底的某个深夜,当她合上《物理化学》笔记本时,一条短信突兀地在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尊敬的九幽玩家,京市幽阁电竞俱乐部诚挚邀请您参加《王者竞技》青训营试训..."陈原不解地盯着手机屏幕,一时恍惚了。
"九幽"是她高中时在《王者竞技》里的ID,曾经打到过全国第一的法师位。
上大学后因为课业太多太紧就没有经常玩了,只有在假期时才偶尔上线玩几把,也就是因为疫情期间除了学习,就没有事情做了百无聊赖才重新打开游戏玩了起来。
陈原打开游戏APP,突然发现自己上个赛季的胜率竟然高达88%。
而且消息列表里躺着好几条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全都是备注"幽阁青训教练"。
陈原犹豫了好几天了,最终还是紧张地拨通了短信里的联系电话。
接电话的男人自称叫阿凯,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北方口音:"我们观察你己经很久了,从全国大赛就开始关注了。
你的玉环和慕青,打法很有灵性。
""但我己经两年没怎么玩过这个游戏了。
"陈原握紧电话线。
"不用顾虑这么多,毕竟天赋是藏不住的。
"阿凯笑道,"疫情结束后,欢迎来基地试训。
"挂掉电话后,陈原把窗户打开了。
小镇的夜晚总能看到星星,这可是京市没有的风景。
她忽然想起杨亦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她当初走电竞的道路,现在可能己经年入百万了。
但是当时她正为了怎么给杨亦恶补知识点应付期中考试而忙得焦头烂额,只当这是个玩笑。
但现在,这个玩笑话变成了一个可能的选择。
西月初,岭南以及大部分地区的疫情得到控制,各大高校纷纷通知分批返校陈原所在的华清大学也通知了返校时间。
陈原收拾行李时,把那份打印出来的试训邀请函小心地夹在《化工原理》的课本里。
父母对她突然间提起的电竞梦不是很理解,但也没有什么强烈反对——毕竟只是试训,又不是退学。
"京市现在安全了吗?
"说着陈原妈妈往她箱子里塞了两大罐自家腌的酸笋。
"比岭南还安全。
"陈原把扣上箱子,"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机会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就是去打游戏,你们会同意吗?
"父亲一边检查她的口罩储备,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什么机会?
传销可不行。
""就是电竞,就是打游戏职业联赛。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暗示对方开口劝说,但最后还是母亲开了口:"那你先去看看,千万别急着决定。
书...还是要读完先的。
"在返校的前一天,陈原坐公交车去了趟市区。
她和杨亦约在白云山山脚下的冰泉豆浆馆里,这是他们高中时常常来的地方。
隔着两张桌子的安全距离,杨亦看起来消瘦了一圈显得憔悴无比,白衬衫袖口露出突兀的腕骨,整个手骨节分外分明,但组合在一起像是经历了非人的摧残。
"超市缓过来了?
"陈原搅动着己经凉了的豆浆率先开口。
"嗯,雅苑家的第一笔资金己经到了。
"杨亦盯着桌面,"她下个月回澳洲,走前说要我陪她去趟三亚。
"陈原的勺子不小心碰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挺好的,可以晒晒太阳,她也蛮喜欢海边的。
" "原原..."杨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推过来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袋子里装的是最新款的iPhone,盒子上贴着便签:"情人节快乐,虽然不是情侣了,但是这是份晚到的祝福补给你。
"陈原这才想起,因为疫情,她完全忘了她们在一起的六年期间,每年都很重视的情人节。
"这太贵重了,而且这几个月太多事叠在一起了,我都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她把盒子推回去。
"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
"杨亦的声音很轻,"里面存好了我的新号码...和一段视频,在一起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次,你能选择等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随后杨亦的嘴角弯成了一道浅浅的弧线,耳朵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粉红起来。
在回小镇的公交车上,陈原戴上蓝牙耳机打开相册点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画面里的杨亦站在空无一人的超市仓库里,背景是堆积如山的箱:"...雅苑在协议里写了不能主动联系你,但是她没说我不能等你。
三年,1095天,我会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看完视频后,陈原的心跳的非常快,仿佛要冲破这个身躯一样。
陈原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抬头看向车窗外,随后岭南的喀斯特山峰像一幅水墨画徐徐展开。
陈原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返校的高铁上,陈原和杨亦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趟车但不同的车厢。
下车时他们在人潮中短暂地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拖着行李箱走缓慢地走向不同的出口。
陈原摸了摸书包里那张试训邀请函,做了一个深呼吸。
在京市干燥的空气中,她仿佛闻到了某种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