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迁居雨是在傍晚六点十七分下起来的。美咲握着行李箱拉杆站在柏青庄门前时，

铁质招牌正被雨水敲出空洞的回响。那声音像是无数孩童踮着脚尖用门牙轻叩生锈的饼干盒，

细碎而密集的震颤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后颈。她仰头望着这座昭和风格的两层木造公寓，

潮湿的霉斑在灰白色外墙上蜿蜒成血管状的纹路，二楼尽头的窗户缺了半块玻璃，

黑黢黢的洞口像被挖去眼球的眼眶。"206室，押金全免。

"手机屏幕上的招租广告在雨幕中泛着幽蓝的光，美咲又核对了一遍地址。

这价格在东京简直荒谬得像是诈骗，但便利店打工的微薄薪水实在负担不起正常公寓。

她深吸一口气，木质门廊腐朽的气息混着雨水灌入鼻腔，带着某种发酵般的酸味。

"来租房的？"沙哑的女声从身后炸响，美咲猛地转身。

管理员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阴影里，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一串褪色的念珠。

老人身上的墨绿色和服已经洗得发白，领口别着的粉色发夹却鲜艳得刺眼，

塑料樱花花瓣上凝着水珠。"是、是的，我是...""进来。

"老人转身时木屐发出咯吱声，美咲拖着行李箱跟上去。玄关处摆着三双儿童木屐，

最小那双只有她手掌长度，鞋尖朝着屋内整齐排列。当她抬脚准备跨过门槛时，

管理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先看这个。"泛黄的《居住守则》拍在鞋柜上，

第三条用红笔重重圈起：严禁午夜使用浴缸。美咲注意到纸张边缘有褐色的污渍，

像是干涸的血迹。"签字。"钢笔塞进手里时，美咲感觉管理员指甲划过自己手背，

留下冰凉的触感。她匆匆签下名字，余光瞥见老人正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门框上画符。

暗红的液体顺着木纹渗入缝隙，化作扭曲的蚯蚓状痕迹。通往二楼的楼梯比想象中陡峭，

行李箱轮子卡在台阶缝隙里发出***。美咲喘着气停在二楼走廊，

203室的门缝下缓缓溢出一滩泥浆，混在其中的浅棕色长发像水草般蠕动。她后退半步，

泥浆突然"啵"地冒出一个气泡，粉色发夹的残片浮出表面。"那是空房。

"管理员的声音从楼梯转角传来，念珠碰撞声夹杂着古怪的笑："上周刚消毒过。

"美咲逃也似的冲进206室。六叠大小的房间弥漫着榻榻米的陈腐味道，

老式镜柜的镀银层剥落成溃疡状的斑块。当她打开壁橱准备放置行李时，

一大团棉絮状的灰尘迎面扑来，

其中夹杂着细小的硬物——几颗乳白色的碎片叮叮当当滚落脚边。是牙齿。儿童乳牙。

美咲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及齿面，整栋公寓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

某种重物拖行的闷响从203室方向传来，混着液体搅动的咕噜声。她贴在门板上屏息聆听，

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唯有雨声在走廊尽头空洞地回响。二十三点四十六分，

美咲在便利店买的便当已经冷透。她掀开咖喱饭的塑料膜，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本该是金黄色的土豆块蒙着层灰白菌斑，胡萝卜丁变成黏糊糊的深红颗粒，

米粒间缠绕着头发丝般的黑色细线。"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便当是今天中午才进的货。

强忍着恶心将食物倒进马桶，按下冲水钮的瞬间，排水口突然涌出大股泥浆。

黑褐色的粘稠物质翻滚着漫过瓷砖地面，几缕浅棕色长发缠住她的脚踝。

美咲尖叫着踢开那些发丝，泥浆中浮起半个粉色发夹，塑料樱花瓣缺了一片。

冲水声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当水位终于下降时，便当盒残渣与泥浆全都消失了，

唯有排水孔边缘残留着沙砾般的牙齿碎片。美咲蜷缩在床垫上盯着手机。23:57，

屏幕显示无信号。潮湿的霉味越来越重，她起身想开窗透气，

却发现所有窗框内侧都焊着拇指粗的铁栅。雨点击打铁条的声音像某种加密的摩斯电码，

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溪流。00:03，第一声弹珠响从天花板坠落。"咚。""咚、咚。

"美咲攥紧被单。这栋公寓根本没有三楼，楼上只有封死的阁楼。弹珠声逐渐连成串，

仿佛有孩童赤脚在夹层奔跑，间或夹杂着模糊的笑声。她抄起墙角的晾衣杆，

颤抖着戳向发霉的天花板。"哗啦——"石膏板碎片雪崩般洒落，美咲踉跄着后退。

在纷纷扬扬的尘埃中，半片残缺的拼图飘然落在枕头上。那是个穿红皮鞋的女孩背影，

裙摆处浸着褐色的污渍。更多浅棕色的长发从破洞中垂落，发梢滴着泥浆，

在地板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02:17，手机突然恢复信号。

line弹出管理员的消息：明日收垃圾时间为9点，

请将可燃物装在红色袋中配图是张模糊的走廊照片，203室门前隐约有个人形水渍。

美咲将拼图碎片塞进抽屉最底层，却发现乳牙不见了。壁橱里的行李箱不知何时被打开，

所有衣物都蒙着层潮湿的水汽。当她抽出最底层的毛衣时，一只泡得发白的小手从袖口滑出，

"啪嗒"掉在榻榻米上。那是只孩童的左手模型。掌纹间嵌满黑色的泥沙。

2.夜半来访那只左手在晨光中化作了蜡像。美咲跪坐在榻榻米上，

指尖悬在模型表面三公分处。晨光透过铁栅栏切割着掌心纹路，

昨夜还嵌在指纹里的黑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半透明的胶质物。

她小心地捏住手腕部位提起，蜡像内部传来液体晃动的轻响。冰箱发出不合时宜的运转声。

美咲这才想起自己整夜未进食。当她拉开冰箱门时，冷藏室灯光忽然剧烈闪烁，

那些本该存放着矿泉水和速食面的隔层，此刻堆满了暗红色的饭团。三角状的保鲜膜里，

煮过头的红豆胀破表皮，在米粒间绽开成无数只充血的眼球。

"这不可能……"她明明记得昨夜倒空了所有食物。最底层的饭团突然开始渗血，

浓稠的液体顺着玻璃隔板流到她的拖鞋上。美咲猛地关上冰箱，

转身时撞倒了料理台上的热水壶。壶盖滚落在地，露出内壁厚厚的黑色水垢。

那些螺旋状的沉积物中，几缕浅棕色长发正随着水流缓缓舒展。美咲抓起水壶砸向墙壁，

在爆裂的巨响中，管理员婆婆的念珠声准时出现在门外。"九点收垃圾。

"枯槁的手从门缝塞进红色塑料袋，"装在这里面。"美咲接过袋子的瞬间，

管理员指甲划过她掌心。昨夜残留的冰凉触感再度苏醒，她触电般缩回手，

塑料袋飘落时露出内衬的符咒——和门框上用朱砂画的图案一模一样。当走廊恢复寂静后，

美咲发现蜡像手不见了。榻榻米上留着五道湿漉漉的指痕，径直通向壁橱。

她哆嗦着拉开移门，昨夜整理好的衣物全部变成了浸水的状态，

每件衣服的袖口都诡异地向上翻折，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刚脱下了它们。

洗衣机在阳台发出***。美咲握紧扫把柄挪过去时，生锈的滚筒正透过观察窗凝视她。

透过泛黄的玻璃，她看到自己的白色工作衫正在血水里沉浮，领口处卡着个粉色发夹。

当她想凑近确认时，洗衣机突然开始高速旋转，污血喷溅在玻璃上组成三个数字：203。

正午十二点的阳光本该驱散恐惧，但柏青庄的走廊依旧阴冷如墓道。美咲站在203室门前，

那滩泥浆已经干涸成龟裂的河床状，裂缝中残留着沙砾状的牙齿。

她举起从管理员处偷来的万能钥匙，生锈的金属齿刚触到锁孔，

头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你在找死吗？"满身酒气的男人拽着她后领拖到楼梯口。

美咲认出是住在205室的冈田，

这个总是醉醺醺的码头工人此刻眼球布满血丝："十年前有个大学生也像你这样多事，

后来他……"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美咲注意到冈田左手小指缺失，

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的痕迹。"总之别靠近这间房。"他掏出发黑的银酒壶灌了一口，

"那孩子还在找玩伴。""孩子？""三个。"冈田用酒壶在地上画出歪斜的三角形，

"浴缸刚能躺下三个小学生。"电梯井突然传来钢索绷紧的尖啸，冈田像是被惊醒般跳起来。

他逃跑时撞翻了楼梯间的灭火器，鲜红的罐体骨碌碌滚到203门前，

表面渐渐浮现出指甲抓挠的痕迹。当暮色再度笼罩柏青庄时，美咲在便利店橱窗前徘徊。

她特意等到报废便当被扔进处理箱，才拿着两盒鸡肉沙拉回到公寓。这次她全程盯着食物，

直到锁上房门才敢拆封。沙拉酱在舌尖泛苦的瞬间，电灯开始明灭。美咲冲向开关，

手指尚未触到面板，整间屋子就陷入了黑暗。冰箱门自动弹开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微弱的绿光中，她看到自己映在镜柜上的影子——有个穿白袜的女孩正趴在她肩头。

呼吸凝固了。镜中的女孩缓慢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青灰色的额头上。

她的嘴唇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眼眶却是两个漆黑的窟窿。美咲感觉到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真实世界的瓷砖地上，一连串小脚印正从玄关延伸到自己脚边。莲蓬头突然爆开水流。

美咲尖叫着撞开浴室门，混着泥沙的热水从爆裂的管道喷涌而出。她在滑腻的地砖上跌倒，

手肘压到某种硬物。当应急灯亮起时，她发现自己正攥着半截儿童臂骨，

腐肉碎屑粘在指缝里，散发着与管理员念珠相同的檀臭味。"这是警告。

"镜面被水蒸气蒙住，某个稚嫩的声音在管道中回荡。美咲疯狂擦拭镜柜，

在雾面彻底消失前，她看到自己背后站着三个透明的人形，

其中最高的那个正伸手抚摸她颈后的胎记。排水口开始倒灌泥浆。美咲跌跌撞撞冲出浴室，

发现榻榻米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双红皮鞋。最左侧那双鞋尖朝墙，

另外两双呈45度角对准她的床铺。当她试图用手机拍照时，

闪光灯照亮了壁橱缝隙——那只消失的蜡像手正指着203室的方向。凌晨两点十七分，

弹珠声如约而至。美咲用枕头捂住耳朵，震动却从床垫下方传来。她掀开被褥，

发现榻榻米缝隙里嵌满了乳牙，随着楼板震动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当她抠出一颗牙齿时，

整张榻榻米突然向上拱起，三双苍白的小手撕开草席裂缝，

腐烂的指尖距离她脚踝仅剩三公分。手机在此时响起line提示音。

管理员发来张黑白照片：1973年的儿童集体照，三个女孩在柏青庄门前捧着红豆饭盒。

最右侧的孩子领口别着粉色发夹，她的双脚正在照片边缘逐渐透明化。

美咲冲向玄关想要逃离，却发现三双儿童木屐不知何时套在了她的运动鞋上。

当她弯腰解鞋带时，203室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混着孩童嬉闹的轻笑："来玩捉迷藏吧——"3.禁忌房间晨光渗进柏青庄时，

美咲正蜷缩在便利店值班室的折叠床上。昨夜逃出公寓后，

她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FamilyMart捱到天亮。

自动门开合的电子音每隔几分钟就刺痛她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