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魁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扫过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最后落在他卷起袖管下、那正隐隐浮现并蔓延的紫黑色诡异纹路上。
“涅槃公司的遗产?”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冰冷的词汇,刀锋微不可察地又向下压了半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回答。”
陈尘的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
右臂的灼痛感如同有无数条毒蛇在啃噬骨髓,视野因剧烈的痛苦而阵阵发黑,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光晕。
焚化炉残留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金属锈蚀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不远处,兽化的马克被困在那无形的规则领域边缘,焦躁地低吼着,巨大的骨尾不安地扫过地面,刮擦出点点火星。
“我不知道什么涅槃公司……”陈尘艰难地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这能力……是突然出现的!
只是为了……活命!”
“撒谎。”
白月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刀锋稳如磐石,“规则类能力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激活。
最后一个能使用它的人……”她的眼神似乎飘忽了一瞬,随即恢复冰冷,“叫白靖宇。”
话音未落,她突然收刀后撤,动作快如鬼魅。
同时,一支细长的金属注射器被她随手甩出。
“叮”的一声,精准地钉在陈尘脚边的地面上,针筒内晃动着幽蓝色的液体。
“抑制剂。”
白月魁的声音毫无温度,“能延缓你手臂上那东西的恶化,大概三小时。”
她的唐刀倏然抬起,遥遥指向仍在无形壁垒中疯狂挣扎冲撞的兽化马克:“或者——让它撕碎你,结束你的痛苦。”
无声的压力如同实质。
陈尘的目光在那支幽蓝的注射器和狂暴的巨兽之间急速游移。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马克兽粗重的喘息和骨尾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选择,迫在眉睫。
陈尘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那支冰凉的注射器,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将针头扎进了自己布满紫黑色纹路的右臂!
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奇异的麻痹感,暂时压制住了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紫黑色纹路肉眼可见的蔓延趋势。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舒缓之后,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基因层面被撕裂的虚弱感猛地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你在用毒药钓你想要的真相?”
陈尘喘着粗气,抬头看向白月魁,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是测试。”
白月魁冷漠地转身,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承受‘涅槃’抑制剂而不立刻崩溃的人,才勉强有资格……成为我需要的容器。”
就在这时,阴影中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狂热腔调的声音:“神罚之力,理应归于光影之主的怀抱!”
光影会的会首查尔斯,如同从黑暗中渗出的幽魂,悄然出现在残破的墙壁后方。
紧随他之后,通风管道的格栅被猛地掀开,4068带着三名全身覆盖着金属装甲、手持奇特枪械的荷光者跃了下来。
冰冷的枪口瞬间锁定了陈尘!
“会首大人有令!
要活的!”
4068尖声叫道,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对查尔斯的谄媚。
一名荷光者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张闪烁着蓝色电弧的金属大网呼啸着罩向陈尘!
然而,就在那电网即将触及陈尘身体周围那片无形力场的瞬间,异变陡生!
刺眼的蓝光剧烈闪烁了一下,整张金属大网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薄冰,瞬间瓦解、崩解成无数细小的蓝色光粒,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此地……禁止……能量武器!”
陈尘嘶吼出声,伴随着他的吼声,一股更加强大的无形力量猛地扩散开来!
鼻腔内涌出温热的鲜血,但他顾不上了。
扩张的领域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在查尔斯、4068和荷光者身上,将他们狼狈地逼退到墙角的阴影里,几乎无法站稳。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白月魁动了。
她的目标并非被围攻的陈尘,而是被困在领域边缘、狂暴不安的兽化马克!
身影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唐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劈向马克兽背部一块相对薄弱的骨甲连接处!
嗤啦!
刀锋入肉!
一股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血猛地喷溅而出!
马克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嚎叫,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让它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撞向旁边早己摇摇欲坠的墙壁!
轰隆!
砖石飞溅,墙壁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
兽化的黑影带着暴怒和伤痛,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骇人的咆哮,迅速朝着灯塔上层区域狂奔而去!
“追!”
查尔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再也无法保持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棍姿态,急切地厉声喝道:“绝不能让K系列实验体逃脱!
封锁所有通道!
快!”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在领域力量下勉强支撑的陈尘,又忌惮地扫过持刀而立的白月魁,带着4068和荷光者,急匆匆地朝着马克兽撞开的破洞追去。
转瞬间,这片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废墟里,只剩下了白月魁和因强行扩张领域而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陈尘。
陈尘用半截铁链支撑着身体,勉强站首,看向白月魁:“为什么……要救我?”
他指的是她劈向马克兽的那一刀,正是那一刀制造的混乱和伤痛,才让马克兽撞墙逃脱,也间接让他暂时摆脱了查尔斯的围捕。
“救你?”
白月魁甩了甩唐刀上沾染的黑血,动作流畅而冷酷,仿佛只是抖落一滴雨水,“我要的是你体内‘规则核心’运行时的数据样本——在你被那侵蚀彻底溶解成一滩毫无价值的血水之前。”
她抬起脚,随意地踢开脚边半截从货架上掉落的、形似噬极兽脊骨的扭曲金属,“想活命?
跟我去地面。
或者……”她冰冷的视线扫过陈尘,“留在这里,等着被查尔斯抓进他的实验室,像解剖标本一样切片研究。
选择权在你。”
沉重的升降平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垂死的巨兽,朝着下方被黄沙和废墟覆盖的大地急速坠落。
陈尘紧紧抓住冰冷的栏杆,透过布满灰尘和污渍的舷窗回望越来越远的灯塔。
灯塔的中层区域,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马克兽那充满痛苦和暴怒的咆哮,与人类士兵惊恐的呼喊、密集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隐约间,似乎还夹杂着冉冰那撕心裂肺的惊呼:“马克——不!
停下!”
“愧疚了?”
白月魁站在升降平台的另一侧,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寒光闪闪的唐刀,头也不抬地问。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救得了她一时,改变不了她最终被灯塔基因同化、或者被这个残酷世界吞噬的命运。”
陈尘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过头,目光投向舷窗之外。
地面的景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冲击着他的认知:巨大的、如同风干腊肉般的肉土雕像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凝固在废墟之中,脸上定格着临死前的极致惊恐;高达数十米的巨型玛娜之花在倒塌的摩天大楼间缓缓搏动,散发着妖异的紫色光芒;远处,隐约传来蛇狗那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这是一个彻底被死亡和异变主宰的世界。
突然,升降平台猛地一震!
白月魁毫无征兆地一把将陈尘推出了正在下降的平台!
“跑!
别回头!”
她冷冽的声音在陈尘耳边响起。
陈尘猝不及防,重重地摔落在松软的沙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惊骇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巨大的、带着暗红色斑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弥漫的沙暴中猛地扑出!
数条粗壮无比、长满吸盘的紫红色触手,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抽打在沉重的升降平台上!
轰!!!
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震耳欲聋!
坚固的升降平台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抽得西分五裂,碎片和零件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
是蜕变型花萼兽!
白月魁在平台被击中的瞬间,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借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手中的唐刀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向花萼兽那巨大复眼中央最脆弱的部位!
噗嗤!
刀锋深深没入!
花萼兽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尖锐嘶鸣,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更多的触手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胡乱抽打!
沙尘被搅得遮天蔽日!
“制定规则!”
白月魁的声音穿透了花萼兽的嘶鸣和呼啸的风沙,清晰地传入刚刚爬起身的陈尘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范围,百米!
内容,你自己定——立刻!
马上!”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尘淹没。
花萼兽的触手己经带着腥风朝他横扫而来!
他能感受到那触手上蕴含的恐怖力量,足以将他轻易拍成肉泥!
求生的本能和剧痛带来的疯狂混合在一起,陈尘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恐怖的巨兽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透支而嘶哑变形:“此地……禁止……再生!”
嗡——!
无形的领域再次张开,瞬间覆盖了周围百米的范围!
领域形成的刹那,花萼兽那被唐刀刺穿的眼窝处,原本正疯狂蠕动试图愈合伤口、喷溅出大量腐蚀性粘液的景象骤然凝固!
那些粘液如同被冻结在空中,伤口处的血肉组织也停止了任何愈合的迹象!
白月魁眼中寒光爆射!
她手腕猛地一拧,深深刺入花萼兽眼窝的唐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圆弧以她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散!
噗嗤——!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黄油,巨大的、覆盖着暗红色甲壳的兽首,在刀光闪过之后,轰然与庞大的身躯分离,沉重地砸落在沙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陈尘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右臂上的紫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动、蔓延,皮肤竟然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隐隐透出下面如同黑色毒蛇般蠕动的诡异经络!
剧烈的痛苦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白月魁轻盈地落在他身边,随手将唐刀归鞘。
她面无表情地拎起陈尘的衣领,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一支幽蓝色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他的颈部血管。
冰凉的液体再次涌入,稍微压制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侵蚀感,但也带来了更深的基因层面的虚弱和空洞。
“恭喜,”白月魁松开手,任由陈尘瘫软在地,声音依旧冰冷,“你的价值,又勉强续费了三小时。”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沙丘之后,缓缓站起了数十个身影。
他们穿着破旧不堪、沾满油污和血迹的斗篷,手中握着锈蚀的刀斧、简陋的枪支,甚至还有绑着尖锐骨片的木棒。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脸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如同荒漠中的秃鹫般凶狠而贪婪。
她一脚踢开花萼兽硕大的头颅,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瘫软的陈尘身上扫视。
“白老板,交易完成。”
刀疤女的声音沙哑刺耳,“按照约定,这小子,归我们‘骸骨帮’了。”
白月魁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拂去唐刀鞘上沾染的一点沙尘。
“想要?”
她淡淡地开口,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毫不相干的货物,“拿‘克洛托数据库’的坐标来换。”
她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因痛苦和虚弱而意识模糊的陈尘,冰冷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刀锋,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记住,在这片废土之上,没有什么救世主。
只有……筹码。
和衡量筹码重量的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