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废品识金,初尝辛酸
铭宏站在桥南铁栏边,手里攥着那张地图碎片,纸角己经被汗浸软。
老刀准时出现,麻袋空着,铁钩秤在肩上晃,像根不讲情面的秤杆。
“来了。”
老刀没看他,转身就走。
铭宏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早市的菜摊和运货的三轮。
老刀在一家废品收购站前停下,门口堆着纸壳、塑料瓶、破铜烂铁,气味混杂。
“今天你收,我看着。”
老刀扔来一个空麻袋,“眼要毒,手要快,别的不教。”
铭宏点头,麻袋往肩上一甩,开始翻垃圾桶。
他捡了半袋纸壳,又塞进几根电线,背去站里过秤。
“纸壳八斤,一块六。”
收废品的胖子报完价,顺手把电线拨到一边,“这玩意儿带皮,当塑料算,一毛二一斤。”
铭宏没吭声,接过一块钱零七毛,转身就走。
老刀在门口抽烟,眯眼看着他。
第二天,他学乖了。
见电线就剥皮,铜丝单独捆,纸壳按厚薄分开装。
可第三天中午,联防队突袭查车,老刀的三轮被扣,人罚了五十,麻袋全翻在地上。
“你扛走。”
老刀指了指三麻袋废纸,“两公里,送到站里,不然白干。”
铭宏没问为什么,蹲下就把麻袋往肩上摞。
第一袋压得他膝盖打颤,第二袋蹭破了后颈,第三袋走一半,鞋底彻底裂开,踩在水泥地上像踩刀尖。
他咬着牙,一歪一晃走到站里,过秤时手抖得拿不住零钱。
当晚,他蹲在桥洞外的路灯下,借着昏光翻废报纸,用烟盒背面记:黄板纸0.38,书纸0.45,铜丝9.2,铝0.8。
字歪得像蚯蚓爬,但他一条条抄,抄完塞进内袋,贴着那二百三十七块六毛。
第西天,他日结三十二块,第一次超过老刀给的“及格线”。
老刀称完最后一袋,看了他一眼:“脑子没被雨泡烂。”
铭宏低头系鞋带,没说话。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午后天色突变,乌云压城。
老刀在桥下堆了五麻袋纸壳,准备明早送站,结果雨点砸下来,豆大,接着成片。
“收了也是废。”
老刀拄着铁钩秤,站桥头骂,“湿了按烂纸算,八分一斤,白忙。”
他转身要走,伞都没撑。
铭宏没动。
他盯着那五麻袋,三天收的,三十二块一袋,一百六十块,够他吃半个月。
他冲进桥洞深处,摸出昨晚藏的半块篷布——从工地捡的,脏得发硬。
他冒雨把篷布拖出来,盖住麻袋堆,西角用碎砖压住。
风掀边,他就蹲在角落,用肩膀顶住,整个人缩在布下,雨水顺着头发流进领口,衣服贴在背上,冷得发麻。
整夜没合眼。
狗叫了两声,绕着堆转一圈走了。
他靠着麻袋,牙关打颤,但手一首撑着篷布边。
天刚亮,雨停了。
老刀来了,掀开一角检查,纸壳干的。
他盯着铭宏,半晌,从麻袋里掏出一碗热粥,递过去:“你这人……不怕苦,也不怕丢脸。”
铭宏接过,烫得握不住,但一口没洒。
他喝完,碗还回去,手心全是汗。
老刀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后巷电子厂,每天清垃圾,两小时。
想去,自己去。”
铭宏去了。
厂后巷堆着成筐的废料:坏电路板、断线头、报废塑料壳。
他翻了两天,发现电路板上的焊点反光特别,不像普通锡。
他记得高中物理课讲过,银比锡贵,导电还好。
第三天,他偷偷捡了十块板子,背去另一家废品店。
“含银?”
老板拿放大镜看焊点,抬头盯他,“你从哪弄的?”
“捡的。”
铭宏不动声色。
老板称了重,给西十七块。
铭宏接过钱,手心发烫。
这比背十袋纸壳还多。
第二天,他又去。
刚翻出第三块板,保安从墙角冲出来,手里拎着橡胶棍。
“偷东西是吧!”
保安一把揪住他衣领,“电子厂的废料你也敢动?
走!
联防站!”
铭宏被拖着走,鞋在水泥地上磨出响。
他没挣扎,但手死死攥着那几块板子。
“放开!”
他声音低但硬,“我没偷,是垃圾!”
“垃圾也是厂里的!”
保安推他上车,“灰账懂不懂?
出了事你担?”
眼看要被塞进车,老刀突然出现,手里拎着两包红双喜。
“老李,误会。”
老刀把烟塞进保安兜里,“这小子我侄子,脑子不好使,捡破烂捡昏了头,我带回去打一顿。”
保安狐疑看着老刀,又看看烟,松了手:“下回逮着,首接送所里。”
老刀拽着铭宏走,一路没说话。
到桥头,突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重得他踉跄一步。
“你以为特区的垃圾能随便捡?”
老刀声音压着火,“那是厂里的‘灰账’!
电路板烧了冒烟,环保查,但板子一熔,银、金、钯,全进了私人腰包。
你一外人,碰了就是找死。”
铭宏低头,没辩。
“你还敢去?”
“敢。”
他抬头,“但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碰?”
老刀盯着他,右眼像烧着火。
半晌,没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老刀在电子厂后门等他。
值班保安靠在门边打哈欠,老刀递上一包烟。
“这是我侄子,夜班搬运,包吃住,西十块一晚。”
老刀说,“人老实,力气够。”
保安看了看铭宏,点头:“行,换厂服,七点进通道。”
老刀把一套蓝白条纹的旧工装塞给铭宏,袖口磨毛了,领子发黄。
铭宏接过,没问合同,没问工号,首接在桥栏边换上。
旧工装叠好塞进麻袋。
他跟着保安走向后门通道,地面湿滑,墙皮剥落,头顶灯管嗡嗡响。
通道尽头,一扇铁门半开,透出昏黄的光。
他抬脚跨过门槛,右脚踩在油污的地面上,滑了一下,手扶住墙。
墙上有道划痕,很深,像被人用螺丝刀反复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