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发现西屋的窗户正对着后院。
后院不大,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放着一艘小小的木船,船边靠着一根黝黑的船桨 —— 正是外公昨晚说的 “别碰的船桨”。
船桨约莫一米五长,桨身是深黑色的,表面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桨头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有点像鱼,又有点像人,纹路里嵌着一层淡淡的包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陈默穿好衣服,走出西屋。
前厅里,外公赵老河正坐在门槛上抽烟袋,脚边堆着一堆未完工的纸人。
那些纸人的脸都是空白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在晨光里透着诡异的死寂。
“醒了?”
赵老河头也没抬,“灶房有粥,自己盛。”
陈默走进灶房,锅里果然温着粥,还有一碟咸菜。
他盛了一碗粥,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爽朗的声音:“赵爷爷,陈默来了吗?”
陈默走出灶房,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少年站在门口,穿着蓝色的校服,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
“石头,来了。”
赵老河指了指陈默,“这是陈默。”
“你好!
我叫石壮,大家都叫我石头。”
少年快步走到陈默面前,把一个馒头递给他,“我家就在隔壁,我妈让我给你送个馒头,刚蒸好的。”
陈默接过馒头,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很少和同龄人这么亲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听说你是从城里来的,还上过少年班?
太厉害了!
以后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青水村我熟!”
看着石头热情的样子,陈默心里的疏离感少了一点。
他咬了一口馒头,面香混着麦香,比城里的面包好吃多了。
“对了,赵爷爷,” 石头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老王头家今天办白事,要请人唱曲儿,晚上有宴席,咱们去不去?”
赵老河磕了磕烟袋锅,眉头皱了皱:“老王头?
他家谁没了?”
“他老伴儿,上周走的,今天出殡。”
石头说,“听说请了镇上的小翠来唱曲儿,小翠唱得可好了!”
赵老河没说话,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河边的方向,眼神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陈默说:“你要是没事,就跟石头去看看热闹,别乱跑。”
陈默本来不想去,但看着石头期待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在村里也没别的事,就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石头拉着陈默往老王头家走。
青水村不大,沿着河边建了一排房子,大多是青砖瓦房。
路上,石头给陈默讲了不少村里的事:老王头是村里出了名的吝啬鬼,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受了不少苦;小翠是镇上的艺人,唱曲儿很好听,但家里穷,经常来村里赶场子。
“对了,陈默,你可别靠近锁龙滩啊。”
石头突然压低声音,“那地方邪乎得很,有艘百年沉船,据说当年船上的人全死了,怨气重得很,每年都要拉个人下水当替身。”
“锁龙滩?”
陈默愣了一下,“在哪?”
“就在村西头的河边,” 石头指了指西边的方向,“你看,就是那片芦苇荡后面。
平时没人敢去,尤其是晚上。”
陈默顺着石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边的河边有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风一吹,芦苇来回摆动,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他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总觉得那片芦苇荡后面,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很快,他们就到了老王头家。
老王头家的院子里搭起了灵棚,棚子中间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前面摆着供桌,上面放着水果和点心。
几个穿着孝服的人跪在地上哭丧,声音撕心裂肺,却听不出多少悲伤。
老王头站在灵棚旁边,穿着一件黑色的褂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表,像是在等着什么。
“来了来了!
小翠来了!”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戏服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约莫十***岁,长得很清秀,眼睛很大,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手里拿着一个唢呐,走到灵棚前,对老王头鞠了一躬。
“王大爷,准备好了吗?”
小翠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流过石头。
老王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递给小翠:“就按说好的,唱三段,别磨蹭,一会儿还要开席。”
小翠接过钱,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灵棚旁边的空地上,拿起唢呐,吹了起来。
唢呐声响起,悲伤的曲调在院子里回荡。
陈默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小翠的背影,总觉得她的红色戏服在灵棚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他看到赵老河也来了,站在院子门口,手里夹着烟袋,眼神紧紧地盯着小翠,神色凝重。
陈默心里纳闷:外公为什么这么盯着小翠?
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曲终了,小翠放下唢呐,想歇口气。
老王头却走了过来,不耐烦地说:“别歇了,赶紧唱下一段,客人都等着开席呢!”
小翠咬了咬嘴唇,没说话,重新拿起了唢呐。
陈默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又看了看老王头吝啬的嘴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 青水村的信号,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差。
唢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曲调里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哀怨。
陈默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吹得灵棚上的白布来回飘动,像一个个招魂的幡。
他突然想起昨晚河边的哭声,又想起石头说的锁龙滩的传说,心里莫名地发慌。
这个青水村,这个老王头家的白事,好像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