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的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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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下,晚饭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

龚凡坐在陈旧的木桌边,对面是眉头紧锁的父母。

空气有些凝滞,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凡凡,”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打破了沉默,“技校那边…我们托人问过了,汽修专业还有名额。

你爸矿上的王师傅说,学好了手艺,将来饿不着。”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儿子的脸色,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桌角。

父亲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被井下煤尘染上岁月痕迹的脸显得更加沟壑纵横。

龚凡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斑驳的墙面上,半晌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爸,妈,我不去了。

书,我不想再读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固执,“我想…我想出去打工。”

“打工?”

父亲猛地摁灭了烟头,声音陡然拔高,“你才多大?

十六岁!

肩膀还没锄头把硬,能打什么工?

听***,去学门技术!

那是正经饭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矿工特有的、被生活打磨出的粗糙强硬。

“爸!”

龚凡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学技术是路,打工就不是路了吗?

读什么不是读?

我就不能去…去读那本‘无字书’吗?

社会这本大书,我想自己去翻翻看!”

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说服眼前这两个为他操碎了心的人:“你们看看外面,多少老板,当初念书未必有多好,甚至初中都没毕业,不也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们有本事,那本事是在社会上摔打出来的!

我成绩是不好,书本上的字认得我,我认不全它们。

但我有手有脚,我不怕吃苦,我相信只要我肯干,踏入社会,我也能闯出点名堂来!”

龚凡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激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挑战:“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想让我‘学门技术饿不着’。

可你们的眼界…能不能放高一点?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非得按你们画好的格子走?”

他看着父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关节粗大的手,声音低沉下去,“我知道,爸,你怕我像你一样,一辈子在矿底下…又苦又累又危险。

你不想我走你的老路,想给我安排个‘更好’的未来,这我都知道…”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那是一种宣告,宣告自己人生的主导权:“可爸,妈,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们的!

你们安排的路,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就算前面是荆棘,是泥泞,那也是我自己选的!”

说完最后一句,他不再看父母震惊而复杂的表情,目光倔强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清自己那尚未可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窗外,远处隐约传来运煤车驶过的轰隆声,更衬得屋内的寂静,沉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父亲那句带着煤渣般粗糙质感的质问,像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龚凡心上:“你这个孩子!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让你好好去读书,学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你倒好,满脑子就想着出去瞎混!

社会?

你懂什么叫社会?!”

龚凡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父亲那张因激动和失望而涨红、刻满岁月风霜的脸庞近在咫尺,带着井下劳作特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抑,仿佛矿井深处沉闷的空气笼罩了整个堂屋。

争吵下去没有意义,只会让彼此都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即将喷薄而出的反驳,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绝:“爸,”他打断父亲可能继续的训斥,“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让我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甚至不敢再看父亲眼中瞬间涌起的惊愕和更深的失望,以及母亲在一旁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眼神。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几步冲进了那扇属于他自己的、窄小的房门,“砰”地一声,将父亲沉重的叹息、母亲无声的忧虑,以及堂屋里那令人窒息的僵硬气氛,统统关在了门外。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透着外面朦胧的月光。

龚凡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到地上。

屋外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和母亲模糊的低语隐约传来,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着他。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股倔强支撑着他的外壳似乎在这一刻裂开了缝隙,露出了里面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真的…错了吗?

他问自己。

但很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那是被否定、被安排的不甘,是想要挣脱束缚、证明自己的渴望。

他想起饭桌上父亲那双粗粝变形的手,想起矿井深处无边的黑暗……不!

他猛地摇头,甩开那令他心悸的画面。

“我要走自己的路!”

这个念头像火种,重新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张小小的书桌前——这书桌承载过他无数个写作业时昏昏欲睡的夜晚,也见证了他成绩单上的难堪。

此刻,它成了他宣泄心绪的阵地。

他拉开抽屉,胡乱翻找出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和一支快用完的圆珠笔。

本子上还残留着几道不及格的数学题痕迹,显得格外刺眼。

他粗暴地撕下那几页,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仿佛要彻底告别那段“有字书”带来的挫败。

然后,他摊开一张干净的白纸。

月光透过窗棂,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握着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胸中翻腾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对父母的不解和歉意,对未来的茫然与憧憬,更多的是那股想要闯出去、干出点名堂的强烈冲动。

这些情绪在他脑海里激烈碰撞,最终化作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离开!

去证明自己!

他提笔,笔尖在纸上重重落下,仿佛要将所有的决心都刻进去。

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需要精妙的构思,此刻他心中奔涌的就是最原始、最炽烈的宣言。

一句耳熟能详、此刻却无比贴合他心境的诗句,自然而然地从笔端流淌出来:孩儿立志出乡关,混不成名誓不还!

写完最后一个“还”字,他重重地顿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短短的十西个字,像十西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纸上,也钉在了他年轻的心里。

他凝视着这两行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光芒。

这不是作业本上的抄写,这是他用决心蘸着热血写就的战书,是向安逸的过去告别,更是向未知的、充满挑战的未来发起的冲锋号角!

窗外,夜色更深了,远处似乎又传来运煤车驶过的隆隆声,悠长而沉闷,仿佛在回应着少年心中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