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老槐树盘虬的树根间,手电筒的光圈在潮湿的泥土上来回扫动。
腐叶的酸臭混着某种腥甜直冲鼻腔,方才那声惨叫似乎还在耳膜上震颤。五分钟前,
大壮说要去树后解手。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握着手电的指节咯咯作响。
树影在夜风里张牙舞爪,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像是谁家在出殡。这不对劲,
七月半的丧事早该在日落前办完。"大壮?"我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喉头泛起铁锈味。
手电光掠过树根缝隙,半截工装裤突然刺进视线——正是大壮今天穿的那条迷彩裤。
我膝盖发软地往前挪了两步,强光下赫然映出一滩粘稠的黑浆,裤管里伸出的却不是人腿。
那是七根惨白的指骨,每根都缠着褪色的红绳,正以诡异的弧度抠进泥里。
我踉跄后退撞上树干,后背隔着衬衫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转头就见树皮上凸起无数人脸,
那些扭曲的五官正随着树液缓缓流动。"陆工?"沙哑的呼唤惊得我差点摔了手电。
护林员老吴举着煤油灯从雾里钻出来,昏黄的光晕照亮他左脸暗红的胎记。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死死盯住我身后:"造孽啊..."煤油灯哐当落地,
火苗窜上老吴的胶鞋。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佝偻着身子朝槐树跪倒,额头重重磕在树根上。
暗红的血顺着树纹渗进去,那些树皮里的人脸突然齐刷刷转向我,裂开淌着树浆的嘴。
"快走。"老吴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整张脸开始浮现树皮纹路,
"它们醒了..."浓雾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此起彼伏的呜咽声从地底涌出。
我的手电光束突然开始频闪,在明灭的间隙里,看见大壮的迷彩裤正在渗出血水,
而那些缠着红绳的指骨,不知何时爬满了我的鞋面。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村口,
老吴的煤油灯在身后忽明忽暗,那团诡异的火光始终与我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直到看见祠堂檐角挂着的红灯笼,我才敢停下喘口气。祠堂大门虚掩着,
门缝里渗出缕缕青烟。我推门进去,正撞上村长铁青的脸。他手里攥着一把香灰,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见什么了?""大壮...大壮他..."我话没说完,
村长突然把香灰撒在我脚边。灰白的粉末在地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咒。
"别说话。"村长压低声音,"今晚你守夜。"我这才发现祠堂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围坐在供桌前,每人面前摆着一碗清水。
供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记住,
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祠堂。"村长递给我一盏油灯,"天亮之前,
千万别让灯灭了。"我接过油灯,手心全是冷汗。油灯是用青花瓷做的,
灯芯浸在暗红色的液体里,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
这味道...和槐树下那滩黑浆一模一样。"咚——"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祠堂里的老人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有人开始低声念诵我听不懂的咒语。"咚——咚——"声音越来越近,
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声响。我死死盯着祠堂大门,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供桌上的蜡烛一根接一根熄灭,老人们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来了..."村长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剑。大门突然被撞开,
一股阴风卷着落叶冲进来。油灯的火苗几乎要熄灭,我赶紧用手护住。借着微弱的光线,
我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长发垂到脚踝,脸上蒙着白布。
她的脚踝上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大壮..."女人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你答应过要娶我的..."我浑身发抖,手里的油灯差点摔在地上。
这声音...分明是大壮的声音!女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供桌。
我这才发现供桌上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大壮的名字。牌位前放着一碗生米,
米粒正在诡异地跳动。"时辰到了..."女人扯下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该拜堂了..."祠堂里的温度骤降,油灯的火苗变成诡异的青色。
我看见大壮的牌位开始渗出黑血,那些血珠顺着供桌流到地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快!
"村长突然大喊,"把灯举高!"我下意识举起油灯,青色的火苗猛地蹿起一尺高。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开始扭曲。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工..."是老吴的声音,"把灯给我..."我正要转身,
突然想起老吴的脸已经变成了树皮。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我死死攥着油灯,不敢回头。
"别回头!"村长厉声喝道,"那是假的!"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炸裂,黑血四溅。
女人发出一声尖啸,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夜色中。油灯的火苗恢复正常,
祠堂里的温度也开始回升。"天快亮了。"村长长出一口气,"你做得很好。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祠堂里的老人们陆续起身离开,
每个人临走前都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记住,"村长最后对我说,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走出祠堂,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村口的老槐树下,
大壮的尸体不见了,只留下一滩暗红的血迹。而在血迹旁边,摆着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是村长的儿子阿强,他脸色煞白,
手里攥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工装。"陆工,出事了。"阿强喘着粗气,
"后山的工地...挖出东西了。"我跟着阿强往后山跑,远远就看见挖掘机停在半山腰,
周围围了一圈村民。工头老张蹲在地上抽烟,看见我来,赶紧掐灭烟头站起来。"陆工,
您看看这个。"老张指着地上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我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洞口边缘整齐,明显是人工开凿的,里面隐约能看见青砖垒砌的墙壁。最诡异的是,
洞口周围散落着几片暗红色的纸钱,纸钱上画着奇怪的符咒。"挖到一半,机器突然熄火了。
"老张搓着手,"然后...然后地底下传来哭声..."我蹲下身,用手电照向洞内。
光束照到的地方,青砖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符文还在渗着暗红色的液体。突然,
手电光闪烁了一下,我似乎看见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都退后!
"村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回头看见他拄着拐杖快步走来,
手里还拿着那盏青花瓷油灯。村长把油灯举到洞口,火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脸色大变,
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在洞口周围。"这是镇龙桩的位置..."村长喃喃自语,
"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是在这里..."话没说完,洞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油灯的火苗瞬间变成青色,村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快!
把洞口封上!"村长厉声喝道。工人们手忙脚乱地往洞口填土,可奇怪的是,无论填多少土,
洞口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大小。更诡异的是,填进去的土都变成了暗红色,
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用这个。"村长从怀里掏出一把香灰,"撒在洞口周围。
"我接过香灰,刚要撒下去,
突然听见洞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陆明...救我..."是父亲的声音!我浑身一震,
手里的香灰撒了一地。村长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别听!那是假的!
"可已经晚了。我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洞口涌出,顺着脚踝往上爬。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小孩的..."快走!
"村长拽着我往后退,"它们要出来了!"就在这时,洞口突然喷出一股黑烟。
黑烟中隐约可见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每张脸都在痛苦地哀嚎。油灯的火苗几乎要熄灭,
村长赶紧用手护住。"陆明..."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
"来找我..."我感觉意识开始模糊,双腿不受控制地向洞口走去。村长死死拽住我,
可他的力气出奇地大,我被他拖着往前挪。"醒醒!"村长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洞口边缘。洞里的黑烟正在慢慢消散,
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壁上刻满了符文,有些符文还在渗着血。
"这是..."我瞪大眼睛,"这是镇龙井!"村长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这是我在老宅找到的,
是我父亲的风水笔记..."村长接过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口竖井的剖面图,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
最醒目的是井底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咒,符咒中心画着一具倒立的尸体。
"原来如此..."村长长叹一声,"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话没说完,
井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座山都震动起来,井口的泥土开始塌陷。
村长一把推开我:"快跑!"我踉跄着后退,看见村长举起油灯,跳进了井里。
青色的火苗在井中一闪,随即消失不见。井口开始塌陷,转眼间就填平了。
井口塌陷的烟尘散去后,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我跪在坑边,手里攥着父亲的笔记本,
耳边还回响着村长跳井前的那声叹息。"陆工..."阿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现在怎么办?"我翻开笔记本,借着晨光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父亲工整的笔迹中夹杂着一些潦草的批注,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其中一页画着镇龙井的详细结构图,旁边写着:"龙脉已断,需以血肉镇之..."突然,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笔记本中滑落。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站在一口古井前,
旁边还有个穿着道袍的老人。我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写着:"与师父摄于镇龙井,
1983年秋。""阿强,"我站起身,"村里还有谁知道镇龙井的事?
"阿强摇摇头:"老一辈的都忌讳提这个。不过我听说,
后山的神婆可能知道些什么..."我决定去找神婆。穿过村子时,
我发现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连鸡犬都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
让我想起井口渗出的那些暗红色液体。神婆住在村尾一间破旧的土屋里。我刚走近,
就听见屋里传来摇***和含糊的咒语声。门吱呀一声开了,神婆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你终于来了。"神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你父亲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我跟着神婆进屋,屋里点着十几盏油灯,
火光将墙壁上的符咒映得忽明忽暗。神婆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卷发黄的绢布。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神婆展开绢布,上面画着一幅诡异的地图,"镇龙井只是开始,
真正的秘密在后山的古墓里。"我仔细端详地图,发现上面标注着七个方位,
每个方位都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图中央画着一具倒立的尸体,
尸体的心脏位置画着一个血红的符咒。"二十年前,"神婆缓缓说道,
"你父亲发现有人在破坏龙脉。为了镇住地下的东西,他不得不..."话没说完,
屋里的油灯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神婆脸色大变,抓起一把香灰撒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