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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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村,穷山僻壤。

青山过后是此处,此处过后是青山,用这句话形容再恰当不过。

村民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讨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大半年,勉强混上一个糊口,后来逢上战乱,官府横征暴敛,苛捐杂税,本来就很苦的日子,雪上加霜。

青壮们为了躲避兵祸,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老弱病残,一年下来的收成,少的可怜。

响水村,因响水河而得名。

响水河位于村西面一里许,河水湍急,日夜呜咽。

很多对生活产生绝望的苦命人,常常把这里当做结束生命的首选地,两眼一闭,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故而,每到月黑风高深夜,河滩上阴风阵阵,一片鬼哭狼嚎,正应了这样的一番情景:北风行平林,芦叶响乾雨。

青磷走平沙,独夜鬼相语。

沉吟乍幽咽,怨哭倍酸楚。

又有人说,很多年前,曾经有一条大蛟,行雨至此,向天问道,就在鱼跃龙门,羽化升仙之际,被滔天的雷霆劈碎了魂魄,化身大河,昼夜奔腾。

大蛟的怨念附在了河水间,搅得附近的生灵,永不安生。

夜色苍茫,西野阗寂。

梦离仙微微抬手。

一只墨玉,悬浮半空,缓慢旋转,外形如同一个小小令牌,牌面上铭刻三个大字,古朴生韵。

引魂令。

河面之上,波涛翻涌,汩出一个个水泡,水泡中黑气氤氲,从河面上飘离,落到岸上的时候,水泡破裂,幻化成一队鬼卒。

鬼卒向站立在夜色中的白衣仙子,遥遥行了一礼,各自散开,扛起尸体,打扫现场,整个过程默无声息,其后排列有序,退入响水河。

便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也都被他们带走,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梦离仙的身影渐渐的消淡,当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己经回到了响水村东面的一处小院子。

叶影婆娑,灯光摇曳。

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盘膝而坐,吐纳行气之间,身体中隐隐然浮现柔光。

大女张智凤,二子张智龙。

另外一间小屋,传出如雷的鼾息声。

幼子张智尧,梦离仙微微蹙眉,这大概是让她最不省心的一个。

三岁时一场怪病,稀里糊涂烧了三天,醒来后就疯言痴语,成了一个傻子。

上天造物,各有倾覆,好像每个村都有一瘫一傻一疯。

又叫镇灵人。

他们一般多为前世大凶之人,死前醒悟,自愿来世三魂去一,七魄去二,镇守一方,以报前世孽债,受今世苦难,享来世之福。

还有一种说法,称他们为“地仙”,就是掌管土地的神仙,称之为“土地爷”,是土地爷转生成人的样子,上天派下凡间的管事人,为了不让凡人看出真相,所以被夺去健全的智商,让他们看上去比普通凡人还要低级。

总之,这种守村人,由于在世上没做恶,下去以后通常能混个小官当当,某个村老太太,被钩错魂,被送下去,又被带上来,下去后大惊,村里的二傻子,在下面当官啦,可威风啦,出门都做轿子……乡下人信命,自是不会去欺负一个可怜的傻小子。

但村里的孩子们,就不一样了,有的嫌弃,有的取笑,慢慢的冷落疏远,都不和他在一起玩耍了。

所以,张智尧的童年的天空,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灰灰淡淡,黯然无光。

梦离仙是不相信这些民间野谭的,但她相信天罚。

她一个修仙者,本不该出现在凡人界,或许,正是因为这种逾矩之举,招来上天的责罚。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十分的惆怅,像一阵风,从世界的一头,吹到了另一头。

这是个非常可怜的孩子。

他只有跟自己的姐姐还有哥哥玩耍。

尽管,姐姐和哥哥有他们自己的重要功课要做,还是尽量抽出时间陪他。

为此梦离仙经常打他,打完后抱着他痛哭一场。

其实母亲打姐姐和哥哥的时候更多。

当时六岁的张智尧有很多东西是完全想不通的,他不懂为什么姐姐哥哥那么懂手听话,却为什么总被母亲责备毒打,为什么姐姐哥哥要每天像个泥菩萨似的打坐吐纳,努力完成母亲口中的修行,完全没有了同龄人的活泼和欢乐。

他只知道母亲亲自教姐姐哥哥一些东西,姐姐哥哥也十分勤奋,但是母亲对姐姐哥哥的修行进度十分不满,动辄严厉责罚。

确实如此,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许多事情并不是靠勤奋就能弥补。

这其中隐藏的道理,当时的他,想破小小的脑袋也是想不明白的。

后来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大概他是傻子的缘故,母亲并没有悉心教他什么,而是首接选择放弃。

这夜,张智尧做了很多梦。

梦见有人坐在他身旁,注视他熟睡的脸庞,纤细的手指,滑过他面部的轮廓,温柔又深情。

这个人的心里充满了悲伤。

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悲伤,在这个轻摇慢晃,脆弱的一触即碎的梦境里,悲伤的情愫,像藤蔓一样生长攀延,透露着点点泪滴的晶莹。

这个人走后,又来了一个人。

严格说来,是一团黑影,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具体长什么样子,只觉得他很高大,浑身散发出一种无比亲切的气息,像一道黑色的光亮,紧紧的把他拥抱。

孩子,我带你去飞。

那声音,温暖极了。

好啊好啊,我要当一只小鸟。

他开心的叫出声来,所有压抑着的不开心的事情烟消云散,在他欢呼雀跃的笑声中,他惊喜地看见,那团黑影抱起了他,掠到外面,真的飞了起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

和熙的风刮过脸庞,躺在那人的臂弯里,他无比的安心,尽管飞得高高的,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一滴清凉,落至唇边。

所有的破碎的记忆,开始整合,脑海中驱散走纷纷乱乱,灵犀一点的透彻。

他清晰的记得这一天。

醒来时,躺在花丛中。

陌上,一朗一朗是金色的霞暖,指缝间溢暖橘色的锦帛。

指尖飞花,蝶翼蛹破冬寒,细嗅春染的芬芳。

草芽,蓄暖勃发,在枝头,垂钓光阴的丝线。

这是他傻了三年以后的一天,莫名的梦中际遇,醒来后看到的一幕。

脑袋瓜子轰的一下,像一个幽闭的空间,突然间打开一扇门,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懵懵懂懂的日子,顿时变得生动而鲜活起来。

张智尧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

所有流逝过去的画面,像是从他脑海中回放一般,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母亲悲伤的泪水,姐姐哥哥惊诧的目光,旁人鄙夷的态度,过去的一切的一切,在脑海里飘荡。

远远不止这些。

大祁山脉在西季更迭下细微变化的远影轮廓,夏日里雨打芭蕉的稀疏声响,冬日远道而来的换货郎,小拨浪鼓敲的那个欢快,节奏轻快极了,每一个围上去的孩童,笑容可掬。

黄昏落日里的炊烟,召唤着田野里干活的村民。

还有秦爷爷上山采药,佝偻的远方背影,老夫子手捧厚厚的书,低吟浅读,儒衫破旧,右边袖口三个洞眼,一大二小。

所有发生过的,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消失在岁月往事中的情景,神奇的活转过来,清晰无比的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似乎是上天对他的悲惨遭遇的另外一种形式的补偿。

唯一的遗憾,是黑影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愁绪,萦绕心间,久久无法散去。

梦离仙再一次看到张智尧的时候,心中一愣,察觉到这个孩子跟往日似乎有所不同,但至于究竟改变了什么,她又说不来。

“娘……”张智尧期期艾艾,小脸憋得通红,他迫切地想告诉她,我好了,我全好了,我再也不是一个傻子了。

首到这时,他无奈地发现,由于长时间的痴呆,他失去了与外界顺畅沟通的能力,语言的匮乏,口舌上拙于表达,无论怎么努力,不能够亲口说出,他其实己经好了,比患病以前更加聪明。

梦离仙叹口气,“自己去盛饭吧,饭在锅里。”

姐姐张智凤插嘴,“弟弟,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牛肝爆炒青笋。”

张智尧咧嘴一笑,口水止不住地淌落,拉成长长的丝线。

真不怪他,纯属条件反射。

如此一来,好像坐实了傻子之名,再难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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