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科技楼西侧的消防楼梯上，数着台阶上斑驳的雨渍——第三级台阶的裂缝里嵌着半截粉笔头，这是她上周留下的标记。
左耳深处仍回荡着父亲半小时前的吼声，声波震得鼓膜发痒："李老师说你周三缺课？
"运动绷带被汗浸湿，纤维间隙里渗出淡淡的碘伏黄，边缘翘起的一角随着呼吸轻轻刮擦腕骨，像一把微型锯子正在切割旧伤。
她伸出食指触碰密码盘，金属的冰凉触感让指甲缝里残留的涂鸦颜料微微发紧。
1984——这西个数字在脑海中自动转换成周野右肩的纹身，那串数字在他麦色皮肤上总是若隐若现，如同某种摩尔斯电码。
锁芯弹开的声响清脆得像咬碎薄荷糖，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门缝里溢出的灰尘在光束中翻滚，如同被惊扰的微型雪暴。
她看见自己的涂鸦本端放在一台老式示波器上，封皮上她用修正液画的恐龙眼睛正对着门口，旁边躺着颗正在融化的薄荷糖，糖纸反射着示波器屏幕的绿光。
那些跳动的波纹像是有了生命，87bpm的数字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明灭。
"你的心跳比上周快了12次。
"阴影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螺丝刀拧紧金属件的细响。
周野坐在摞起的体操垫上，耳钉反射着示波器的绿光，像黑暗中的航标。
他手里拆到一半的摩托车化油器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白衬衫右袖沾着道己经干涸的蓝色颜料——正是那天在天台弄脏她校服的同一种丙烯颜料，现在结成了痂一样的硬块。
"这是非法监控。
"小满抓起涂鸦本时，发现扉页被贴了张心电图，医用胶带边缘修剪得异常整齐。
波形在"勇敢"那个词的位置剧烈起伏，形成一座陡峭的山峰。
"只是物理课剩的传感器。
"他用螺丝刀尖点了点示波器，突然掀起左袖露出手臂——那里用马克笔画着同样的坐标系，但Y轴延伸到了肘窝，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当斜率大于1时逃跑概率87%"。
墨迹有些晕染，像是被汗水浸泡过。
"你该看看自己逃跑时的波形，"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窗外传来保安的手电光，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光束扫过周野眉骨时，小满注意到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影子，像极了涂鸦本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数学符号。
手电光掠过地面，照亮了角落里一堆被拆解的电子元件——其中有半个巴掌大的电路板，上面焊接着微型摄像头。
"沈青青开始查监控了。
"他递来一个贴着创可贴的U盘，胶布边缘微微发黄，"她哥哥在保卫科。
"U盘表面还残留着体温，创可贴上的卡通图案己经磨损得看不清原貌——和上周她在父亲书房发现的戒烟贴一模一样。
示波器上的数字突然跳到103bpm，绿色波纹变得密集如荆棘。
"你爸的茶。
"周野从垫子下抽出个牛皮纸信封，茶渍在纸面上晕开成棕褐色地图。
某些角落用红笔标着记号，像未愈合的伤口。
"我托医学院的人化验了。
"他抖落出几片茶叶残渣，落在示波器旁像干枯的鳞片。
小满捏起一片茶叶，指腹立刻染上苦涩的香气。
父亲每天晨起泡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紫砂壶嘴升腾的蒸汽后，那双永远审视的眼睛。
茶渣里混着的半张药品说明书被水泡糊了，只剩"长期服用可能导致记忆力减退"还清晰可见，纸张边缘有撕扯的痕迹。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有人在深夜排练校庆节目。
旋律卡在某个小节反复循环，像陷入死胡同的思绪。
周野突然抓住她手腕，拇指精准按在疤痕中央。
运动绷带吸收的汗液在这一按之下渗出，在皮肤上留下凉意。
"这种烫伤，"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需要暴露伤口才能好。
"他的掌心有摩托车链条留下的黑色油污，蹭在绷带上像条蜿蜒的河。
凌晨三点的台灯光线下，化验报告上的铅字像一群排列整齐的蚂蚁。
小满用放大镜查看茶渣成分分析表，发现其中混有微量苯二氮卓类物质——正是母亲去世前服用的那种安眠药。
她翻开涂鸦本新的一页，画下父亲端着茶杯的手，青筋凸起的指节如同老树根系。
然后她用红色马克笔把所有线条改成锁链，最后一笔划破纸面。
晨光爬上窗台时，她才发现报告背面有行小字，字迹被茶渍晕染得支离破碎："明天带你去个地方，比铁路更好。
"墨水在"更好"二字处洇开，像截断的函数曲线。
书包里传来震动，沈青青的短信亮起屏幕："李老师找你，关于竞赛保送的事。
"三个感叹号红得刺眼，像是从视网膜上渗出的血点。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在书桌上的龙井茶罐上，金属盖子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如同那个示波器上永不平静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