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债我，王翦，先割自己一刀。刀锋切入左臂的瞬间，寒意比痛楚更先抵达。“将军！
？”亲兵瞪大眼睛，手已按上剑柄，仿佛帐中潜藏着看不见的敌人。我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舔过刀锋上的残血。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生命的咸腥。“祭旗。”我说，
“用我血，换李牧血。”我知道亲兵不懂，他们永远不会懂——有些仗，
不在沙场打；有些血，不必等开战再流。就在这时，王贲撞帐而入，银甲带着外面的风雪。
少年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战意：“父亲！再不出战，军心崩！
”我把铜盂推到他面前：“喝。”他愣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抗拒。
帐内的火光在他年轻的瞳孔里跳动，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喝一口，再去睡。
”我的声音没有波澜。少年咬牙，端起铜盂灌下一口鲜血，唇角留下的猩红，
让他像头被逼疯的狼。我附在他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三日后，李牧舌头摆我案，
你信？”他猛地将头盔摔在地上：“不信！”——不信才好，信了戏就砸。
我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心中默然。这世道，信与不信，都由不得自己。不信，才能活。
夜色如墨，我放出真正的杀器：歌姬宓。她曾是李牧枕边人，三年前被我以十金买下，
只学一首曲子——《赵宫旧谣》。那曲子缠绵悱恻，是赵王宫中最隐秘的调子，
据说能勾起赵人最深的乡愁。此刻她抱琴出营，背后车中三百镒黄金随着颠簸震响，
那不是钱币的碰撞，是催命的锣声。我托付给她十二片木牍，上面无一字，
只浸透了血——赵王迁的血。半年前，我派“医士”借诊病之机取得这血，封存在冰瓮中，
等的就是今夜。郭开那老狐狸，嗅觉比狗还灵，一定能识得这王血的味道。只要他嗅到，
就会发疯——权力的野兽总是对血最敏感。宓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空洞。
她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也甘心做这枚棋子。乱世中，谁不是棋子？“将军保重。
”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我点头，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雪又开始下了，
一片片落在她离去的路上，很快掩埋了车辙。第三日，市曹人挤人，
呵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成一片雾网。李牧被缚在高台上，披发如狮，即使沦为阶下囚，
脊梁依然挺直。我隐在秦军前排，看他张口欲吼——那一定是能唤醒赵人血性的呐喊。
就在这一刻，琴声响起。宓拨动琴弦，歌声凄婉，《赵宫旧谣》的旋律在市曹上空飘荡。
曲至尾声，她发簪出手，寒光一线——簪入喉，血喷三尺，雪面开梅。
李牧的眼神从愤怒转为惊愕，最后是深深的悲哀。他没有看夺走他生命的宓，
而是直直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那一刻，我竟觉得他早已知道我就藏在这里。宓回眸，
对我无声地说：债清。旋即咬舌，琴断人绝。赵军哗然大溃，主帅之死像抽掉了他们的脊梁。
我看着混乱的人群，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荒凉。王贲夜入帅帐，
把李牧首级掼在我案前，眼赤如血：“父亲算无遗策，可若郭开不贪心呢？
”我拔剑削案角：“那就让他怕。”案角落地，
匣盖自开——郭开独子血淋的手指排成“李”字。那是我三天前派人取来的，
新鲜得像刚从活人身上斩下。王贲喉结滚动，第一次在我面前现出惧色。很好，
他终于开始明白，这个世道比他想得更黑暗。当夜，我设“金台”。凡降赵臣，赐金一锭，
换写四字：李牧通秦。那些昔日与李牧称兄道弟的赵臣，如今一个个低着头，颤抖着手，
在绢帛上写下污蔑之词。笔迹歪歪斜斜，拼成巨幅盟书，悬于邯郸南门。风一吹，
白纸黑字哗哗作响，像万口齐喊：李牧该死！我立于门下，仰头望书，
心里却空——没人再记得，是我要他死。不，或许有一个人记得。那个在雪夜里低笑的人，
那个在发簪上刻字的人。回营更鼓三声，亲兵捧上一物：染血发簪，
簪柄新刻一字——“翦”。我指尖骤冷，这簪我亲手给宓，绝无刻字。谁添的？
谁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重重守卫的中军大帐？鼓声忽急，
帐外有人低笑：“王将军，血债好借难还，李牧的命，我要你拿利息。”那声音飘忽不定，
似远似近，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我猛地掀帘，风雪扑面，帐外空无一人。
地上却多了一行脚印，直往营外——脚印尽头，是尚未封土的邯郸王陵。我握簪，
掌心被簪尖刺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好，利息等你来取。
”邯郸王陵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它本就是坟墓，只是今夜，
不知会埋葬谁。我独自一人走向陵墓入口，手中紧握着那支发簪。陵墓深处，
似乎有火光闪烁。我停下脚步，感受着四周的动静。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呼吸声。
“出来吧。”我说。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青铜面具，
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我竟觉得有几分熟悉。“王将军果然胆识过人。
”对方的声音经过伪装，嘶哑如金石摩擦。“你是谁？”“一个来讨债的人。”他轻笑，
“李牧的债。”我沉默片刻，道：“李牧已死。”“但他的血还未冷。”对方缓缓摘下面具，
露出一张我绝想不到的脸——竟是早已死去的宓。不，不是宓。细看之下，
这张脸与宓有七分相似，却更加年轻，眼神也更加锐利。“我是她的妹妹，婉。
”女子淡淡道，“三年前，你买走我姐姐时，可曾想过今天？
”我握紧了剑柄：“你姐姐是自愿的。”“自愿？”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乱世中，
弱女子何来自愿？不过是被你们这些权贵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你待如何？
”“我要你公开李牧的清白，向天下人承认，是你设计害死了他。
”我笑了：“你觉得可能吗？”“不可能。”婉也笑了，那笑容冷得像冰，
“所以我会用我的方式，为姐姐和李将军讨回公道。”她突然抬手，一道寒光闪过。
我侧身躲过，却发现那并非冲我而来——寒光击中了陵墓入口的机关，
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关闭。“这座陵墓，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婉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或者，你也可以杀了我，像杀我姐姐那样。
”我看着眼前这个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复仇的女子，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我，
是否也曾为了一腔热血，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你错了。”我缓缓道，“我从未想杀你姐姐。
”婉愣住了。“宓是自杀的，因为我答应她，事成之后，会保李牧全尸，让他安葬故里。
”婉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坚定起来：“谎言！”“真假与否，你心里清楚。
”我向前一步，“李牧必须死，不是因为他与我为敌，而是因为他是赵国最后的支柱。
他一死，赵国必亡，这天下就能早一日结束战乱。”“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婉冷笑。
“乱世中，谁的手是干净的？”我平静地看着她，“李牧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时代。”我们对峙着，在陵墓的昏暗中，像两个被困在时光里的幽灵。突然，
陵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我与婉同时转头，只见黑暗中，一点寒星正向我飞来。
那是淬毒的弩箭！我本能地闪避，却已来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婉猛地推开我，
弩箭深深没入她的肩膀。“走！”她嘶声道，“陵墓里还有别人！”我抱起她，
寻找着另外的出口。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我们——那目光冰冷，
充满杀意。“是谁？”我低声问怀中的婉。
她艰难地喘息着：“我不知道...我以为这里只有我...”一支火把突然在远处亮起，
火光映照出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王贲。我的儿子。他站在那里，手中握着弩弓，
眼神复杂。“为什么？”我问。“为了大秦。”王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父亲，
你与李牧缠斗太久，已经忘了最初的使命。大王需要的是一个能一统天下的将军，
不是一个沉浸在私人恩怨中的复仇者。”我看着他，
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支发簪上的字...”“是我刻的。”王贲承认，“我需要一个理由，
让你离开大营。只有这样，我才能接管兵权，继续攻打赵国。”怀中的婉已经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