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是我给自己捡回来的如意郎君。才华横溢，清冷如月。但我偏偏文墨不通，庸俗市井。
为了让他也能喜欢我，我苦读诗书，我对镜贴花黄，我白银百两博美人一顾。
结果他却更加鄙夷我：“林景云，挟恩图报，最为人所不齿。”后来他伤好离开，
我以一千两白银了结与他的恩情。却不想，我大婚前夕，他竟派人围了我的武馆，
还带走了我的未婚夫。追悔莫及地要补偿我。我拎起一根棍棒，
不耐道：“那就先补偿一下我之前的断腿之痛吧。”话落，狠狠劈向他的右腿。崔珩不知，
我虽不通文墨，但颇懂些拳脚。01 银两断情崔珩被迎回崔家那日，
整个临安镇的人都闻讯赶来瞧博陵崔氏的世家气派。武馆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
武馆内众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崔公子那模样气度果然不是寻常人！
”“勉强与我们馆主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吧。”“咦……不是，
那崔大公子身边咋跟着唐夫子？”嘈杂热闹的议论声在耳边嗡嗡掠过，
我僵在满院肃立的兵甲前，脑子有些空白。崔珩没有告诉我他恢复了记忆，
没有跟我说他是博陵崔氏子弟，更没有说他今日要带唐若雨一起离开。眼前的崔珩神情冷淡，
轻轻一招手，就有人抬来一箱白花花的银子：“一千两，谢过林馆主的救命之恩。
”我是在一年前救起的崔珩，他醒来后除了姓名什么都记不清。一双眼睛清冷漠然，
带着警惕戒备。但与我说起话来斯文有礼，举止风雅。
那模样活脱脱是话本子里坠落凡间的仙人，将我迷得神魂颠倒。
我自小打交道的都是些精壮武夫，从未见过如此柔弱不能自理的男子。
我请来镇上最好的大夫，各种珍贵补药流水一样喂进他嘴里。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做我的夫婿。可是越用心越落得一场空，崔珩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在院里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他皱眉关窗。我带来云海居最醇香的酒，他嫌弃倒掉。
我试着穿罗裙，涂脂粉，央着他教我吟诗作画，他冷淡拒绝。
他只对武馆的女夫子唐若雨温柔耐心。所以后来，唐若雨哭的梨花带雨跪着求我成全时，
崔珩皱着眉头，面色不虞：“林景云，挟恩图报，最为人所不齿。”所以他是怕我挟恩图报，
强行把他留在身边，才瞒着我？七月的太阳毒辣，日光落在白花花的银子上，
晃的人眼眶酸涩，差点落下泪来。他太看轻我，太高估他自己了。我拎着枪点了点崔珩后面，
锦衣罗裙，清丽可人的唐若雨，说道：“加一千两，替唐夫子把救命之恩也一并谢过了吧。
”唐若雨是我三年前在大街上捡到的，家里遭了难流落到临安镇。当时人都烧糊涂了，
晕倒在路上。大夫说她身子弱，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行走。我见她孤苦无依，又知她通晓诗书，
便留下做了女夫子，教武馆的小弟子们识文断字。听我这样说，唐若雨顿时面色涨红，
轻声道：“林馆主，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我是个粗鲁武人，没有施恩不图报的胸襟，
况且给崔公子和唐夫子治病治伤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我看向崔珩：“崔公子，知恩不报，
也最为人所不齿。”闻言，崔珩神色微怔，转瞬便沉了下来。唐若雨有些无措，
怯懦道：“崔公子，不好叫你为难，我...我就不跟你走了。”我攥紧了手里的枪，
有些怕崔珩真不带唐若雨走了。我现在不想要这两个人，只想让他们还钱。好在世家大族，
确实有钱得很。崔珩留下两个木箱子，带着唐若雨上了描金镶玉的马车，
乌泱泱的一群人顷刻散尽。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武馆弟子，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指着地下两个箱子，欣然分配道：“汪婶，记得分出来二百两，还贺神医药草的钱。
”“然后找锦绣坊给武馆弟子们做两身新馆服。”“最后，今儿晚上我请客，
大家去云海居不醉不归！”馆中十一二岁的小弟子最多，听到有新衣服穿，还要下馆子，
顿时欢呼雀跃。我笑着让大家都散了，先该干嘛干嘛去。汪婶在旁边欲言又止，
终是没忍住开口安慰我：“馆主，要老婆子说呀，白捡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丢了便丢了。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我其实并没有很难过，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崔珩了。
02 冷眼相对刚捡到崔珩时，他伤得很重，小心翼翼喂了半个月的汤药，才彻底清醒过来。
大概是因为失忆，也可能是性情使然，崔珩对人始终冷淡疏离。我怕他拘在屋里无聊，
便日日带些淘来的新奇玩意儿给他凑趣：“等你身子大好啦，我带你去逛镇上的庙会。
”崔珩把玩着手里的泥咕咕，不置可否。我想了想，又说道：“庙会还是不够热闹，
等到春节时，有百戏表演，舞龙舞狮，才有意思呢。”他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摘了腰上的玉佩递过来：“姑娘说笑了。劳烦姑娘费些心思，帮在下早日找到家人，
日后必当重谢。”我手忙脚乱推拒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公子放心，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公子的伤也会让大夫全力医治的。”汪婶见崔珩始终冷言冷语的，
替我抱不平：“馆主，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他把你供起来，
怎么叫你日日去哄他一个大男人开心。”“他是病人呀，又记不得自己的事，
难免心里不踏实，我们就多担待一些。”我想着，相处久了，
崔珩就会知道武馆的人都是很好的，自然就同我们亲近了。后来才明白崔珩不同我亲近，
是性格使然，更是因为不愿同我这样走江湖，耍棍棒的粗鲁武夫相交。
那时崔珩的身子已经大好，我忙着武馆的一桩大生意，
便让他自己带两名武馆的弟子出门走走。不想正碰上我和扬威镖局的人谈生意，
酒席上推杯换盏，互相吹捧。“临安镇谁不知道，林馆主虽是女儿家，但武功一流，
信誉一流，酒量更是一流。”可路过的崔珩看我，更像是看下九流。目光轻蔑鄙夷，
像是我在干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比羞窘更上头的是怒火，
晚上我回去气冲冲地找到崔珩：“你什么意思？
”他正斜靠在床上翻看之前我为他淘来的一本古籍，不紧不慢道：“人各有其生计门路，
林馆主一直如此，又何必来问我？”高高在上，不屑一顾。我一直就是这样讨生活的。
既要舞枪弄棒，又要八面玲珑，没办法做饱读诗书，知礼守礼的闺秀小姐。
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只想把爹娘留下的武馆经营好，
给镇上的孩子多一条糊口的路。可今天崔珩那一眼像是要把我看到尘埃里。纵他一朝落难，
我与他依旧云泥之别。那日我们二人不欢而散，我心里有气，
闲下来后也不再日日往他跟前凑。直到有一天唐若雨来找我，说镇上新来了个大夫，
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能治崔珩的失忆症。我想着救人救到底，既然有办法，总要试一试。
那叫贺抒玉的神医，年纪轻轻，眯起一双桃花眼，懒懒散散很不靠谱的样子。
“我手里有一株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冰续草，本来舍不得给你用。
”“但最近正好需要二十条乌梢蛇，若能把蛇抓齐了，我就去救治那个病秧子。
”我开始日日去后山抓青底黑纹的乌梢蛇，还差三条时，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
我拖着断腿，背着刚抓的蛇，满身泥泞地找到贺抒玉。他看着我怔愣许久，
喃喃道：“我真作孽啊……”我心里忐忑。好在贺抒玉答应医治崔珩，差的三条蛇也不要了。
我断了腿只能卧床休养，崔珩自然不会主动来找我。再见面时，已是三个月后。
汪婶小心扶着我在院中散步，没想到遇上崔珩和唐若雨从外面回来。二人正低声说笑，
姿态亲密。我才知道原来崔珩也会笑得这样平易近人。六目相对的刹那，
唐若雨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足无措地攥紧衣角。虽然当时我脑子里想的是，郎才女貌，
甚是般配。但是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不然唐若雨怎么会吓得跪倒在我面前，一边道歉，
一边哭着求我成全？我想扶她起来，告诉她：你没错，崔珩喜欢谁是他的事，
我没权利让他只能喜欢我，更没资格去成全他们。可是腿太疼了，让我弯腰的动作有些迟缓。
等不及我开口，崔珩已上前扶起了唐若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林景云，挟恩图报，
最为人所不齿。”话音未落，不再看我一眼，领着唐若雨离开。
既没听见汪婶骂他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也没看见我隐隐发抖的右腿。贺抒玉那个骗子，
他说这腿只在寒冬腊月才会疼。可如今春光正好，怎么会这么疼呢？
“馆主馆主……老婆子搀您回屋吧。”汪婶心疼地伸手擦我脸上的泪：“不哭哈，不值得。
”我冲汪婶笑了笑：“我没事儿，就是腿疼。
”03 屋顶告白崔珩报答的二千两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不仅可以置办新馆服，
兵器也可以重新购置一批。知道这个消息，大家更是兴奋，一行人吃酒闲聊闹到深夜。
第二日晌午后，汪婶捧来一个小匣子：“贺神医这两日没在医馆，等他回来定先往这儿来，
您到时再把银子交给他便是。”我应了声好，顺手收起匣子。自我腿摔断了，
贺抒玉就三天两头往外跑，寻不到人影。却不想，快傍晚时，贺抒玉回来了。
手里晃着叮当作响的两坛酒，语气雀跃：“林景云，要不要喝一杯？”我正在院里练枪，
见他来，收起枪。“你这两日都不在镇上，又跑出去倒买倒卖了？”“没什么好东西，
只得了两坛酒。”贺抒玉笑着拔开酒塞，醇厚的酒香瞬间漫开：“快尝尝，你一定喜欢。
”我挑了挑眉，接过一只酒坛，不再多问。他多半又去寻什么骨碎补了，
说是能让我的腿伤到了冬天也不会疼。贺抒玉莫名其妙将我腿摔断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想了想，伸手揽住他的腰：“贺神医，我带你去看落日吧”话音未落，
已借着假山石三两步纵身跃上了屋顶。拉着他坐下，得意道：“你瞧，我的腿已经好了。
往后不过冬日疼一阵，不当什么事。”正值傍晚，夕阳橙黄，烟霞满天。贺抒玉捧着酒坛，
脸颊被霞光染的绯红，向来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澄澈呆滞，跟丢了魂一样。我有些犯嘀咕，
贺抒玉虽然也算读书人，但经常爬坡上山的，也能被吓着？
正思考要怎样温和地再把他拎下去。就见他猛地灌了一口酒，
转头求知若渴地问我：“你是怎么看上崔珩那个白眼狼的？
”我被他嫌弃又不解的样子逗地弯了嘴角。贺抒玉一直不太喜欢崔珩，之前叫他病秧子，
后来叫小白脸，现在变成白眼狼了。看来是知道崔珩跑了，特意拿了酒来陪我消愁解忧的。
不愿拂了他的好意，我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好看又有学问吧。
”其实崔珩到底多有学问我并不知道。我讨好地让他给我讲讲那些书和画的时候，
他总是冷淡地拒绝。但小时候阿娘哄我多读书时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第一眼看到崔珩就想起这句话。行走坐卧，端方雅正。他看着就是读过很多书，
并且都装进了肚子里的人。正想着，一张眼尾嫣红，双颊泛粉的桃花面映入眼帘。
贺抒玉迷糊又认真地问：“我长得不好看吗？”淡淡酒气混杂着药香熏的我有些脸热，
下意识点头：“好看。”贺抒玉心满意足地点头，又骄傲地仰起头：“我学问也不差，
你听我给你背一段。”还没等我弄明白他想干嘛，贺抒玉已经摇头晃脑地背起来：“极生热，
热极生寒；寒气生浊，热气生清；清气在下……”清飘的嗓音伴着清脆的蝉鸣，
像桂树下摇晃的枪铃声，把我拉回了儿时听阿娘念书的午后。昏昏欲睡之际，
贺抒玉突然扳过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问道：“林景云，我也好看又有学问，我还身体康健，
积有薄资，你可不可以考虑喜欢我？”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正偷偷打盹，
突然被阿娘揪起来提问一样。脑袋空白，脚下一软，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屋顶。
04 温柔贤惠“馆主，小贺神医又做了酥油鲍螺来，正在亭子里等您呢。
”门外传来汪婶乐呵呵的声音。自我从屋顶落荒而逃已经半月有余，
贺抒玉没有再提喜不喜欢的话。但是将我的武馆当成了医馆分馆，日日带着糕点甜汤来点卯。
贺抒玉先前就因长得俏、医术好而颇有人缘。如今扎在武馆里，成了馆中的跌打医，
众人更是一口一个小贺神医，好不亲近。我正拿针线要缝下袖口的破洞，略一犹豫，
还是应道：“我这就来。”不好让酥油鲍螺等太久。到凉亭时，贺抒玉长衫玉立，
正挽着袖子舀甜汤。我脑子脑中忽地冒出一词：温柔贤惠。
这种感觉在他发现我破了洞的袖口，“唰”的从口袋里摸出针线，兴致勃勃给我缝补时，
达到了顶峰。“你平日练武，衣服常有破损。我恰巧……颇擅女红，正好帮你缝补。
”贺抒玉低着头，后脑勺都透着专注。我微微侧头盯着在袖口间缝缀的手，修长稳健，
从容不迫。但手法还是难掩生疏，绕线打结时，脑袋都要埋进针眼里。
”看着贺抒玉故作熟稔的收起针线，我忽然感觉像饮了口温热的梅子酒，温软又酸涩。
从前为了与崔珩般配些，我翻遍衣柜找出压箱的青色绣花罗裙，又细细描眉涂脂，
带着一小包大价钱买来的雪顶寒翠，邀他一起饮茶赏荷。他只浅浅尝了一口，
便皱眉道：“这是旧茶。”看到明显精心打扮的我，眉头皱的更深：“这身打扮不适合你。
”来时的满心欢喜，只剩手足无措的羞窘。荷花自然也没有赏成。我费心背了几天赏荷的诗，
看到崔珩冷淡的眉眼，一句也说不出口。我确实不会赏荷，我只盼着下池摘莲子，
做莲子羹吃。我知晓刻意迎合有多委屈，也体会过满心期待落空时的酸涩。
所以很怕接不住贺抒玉的细致妥帖，委屈了他，又让他像我之前那样难过。
我轻轻对贺抒玉说道：“你不必将汪婶的话放在心上。做饭缝补这些事，
我从来都是干的惯的。”他定然是从汪婶那里打听到我爱吃糕点，
又嫌顺心斋的贵；我练武老刮破衣裳，又不擅长缝补，或许还有别的我许许多多的小烦心事。
贺抒玉闻言颇不赞同：“我费心打听了好久的事情，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林景云，
我喜欢你，我乐在其中。”“只盼你不要嫌我烦。”我看着眼前人，长得好，学问好，
医术也好，如今又添了厨艺好，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我一脸求知若渴：“你是怎么看上我的？”贺抒玉理了理袖子，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问道：“景云，你知道药王谷吗？”05 药王谷秘正午日头高挂，一碗莲子羹见了底，
我终于明白贺抒玉为何医术这般精湛了。儿时听过药王谷的名字，爹爹早年走镖，
押送过药王谷的东西。我只知那谷中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爹娘因旧伤病重时，
我还曾盼着能有谷中的神医来救命。可惜当时馆中的叔叔伯伯到处奔走，也没找到神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