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擎屏退了左右,灵堂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棺椁里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军。
“开始吧。”
他站在阴影里,冷冷地命令道。
我跪坐在棺椁前的蒲团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画具:一支特制的秃毫笔,一方暗紫色的古砚,还有一小瓶无味的液体——那是引梦的媒介,取自逝者身前常用之物,混合了画梦师的血。
我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面对这位大将军时,那种源自骨髓的压迫感。
我定了定神,用秃毫笔蘸取了媒介,轻轻点在老将军冰凉的眉心。
闭上眼睛,凝神静气。
意识开始模糊,像是沉入冰冷的水底。
西周的景象扭曲、变幻,最后稳定下来。
我“进入”了老将军的遗梦。
一片混沌的迷雾,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刀剑的碰撞、还有模糊的欢呼声。
这是老将军记忆深处的战场荣光?
不,很快,这些声音褪去,梦境的核心浮现出来。
不是在辉煌的庙堂,也不是在厮杀的疆场,而是在一间昏暗的书房里。
灯花噼啪作响,老将军穿着常服,背对着我,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影,身形挺拔,穿着夜行衣,看不清面容。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将军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陛下……当真如此决绝?
飞鸟尽,良弓藏?”
他对面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递过去一卷明黄色的绸缎。
是圣旨!
老将军接过,展开。
梦境的视角奇异地拉近,让我能清晰地“看”到圣旨上的内容——是密诏!
措辞严厉,斥责老将军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末尾赫然是“赐死”二字,盖着传国玉玺和……先帝的私印!
老将军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圣旨几乎拿捏不住。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面前的黑衣人。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那黑衣人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些许。
梦境在此刻变得极其清晰、稳定。
我看见了!
就在那黑衣人敞开的领口下方,紧贴锁骨的胸膛位置,刺着一枚小小的、诡异的青色图腾!
那图案形状奇特,像是一只攫取星辰的利爪!
这是……!
我心头巨震,意识几乎要从梦境中弹出去。
这图腾我认得,是某种隐秘组织的标记,曾在一些涉及宫廷秘闻的残梦里见过零星记载,与暗杀、阴谋息息相关!
先帝的密诏,执行密诏的黑衣人,黑衣人胸口的弑君者图腾……老将军不是病逝,很可能是被先帝授意、由这黑衣人执行的灭口!
而那个黑衣人的身形……我下意识地将梦中的轮廓与灵堂里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重叠……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灵堂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指尖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我强迫自己镇定,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低下头,避开宇文擎可能投来的审视目光,我铺开宣纸,研磨墨汁。
笔尖蘸饱了墨,却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无法落下。
画吗?
如实画出那卷催命的密诏,画出那个黑衣人和他胸口的图腾?
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宇文擎弑父的秘密,岂容我一个最低等的画梦师窥破并留存于世?
不画?
或者篡改?
可他对遗梦细节如此看重,定然知道些什么。
若画出的梦境与他所知不符,“提头来见”绝非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