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猫着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像头受惊的熊犊,首奔那几个缩在城根下的百姓。
“快!
跟我走!”
他一把拎起那个抱着孩子的老汉,另一只手拽住旁边的妇人,往不远处的民房跑。
弓箭手在城墙上持续放箭,羽箭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钉在雪地里,尾羽还在簌簌发抖。
沈毅站在垛口,目光死死盯着那队鞑靼游骑。
大约有三十人,都穿着厚重的皮袍,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们显然没把这座小堡放在眼里,队形散乱,甚至有人还在笑骂着什么。
“大人,***好像要退了!”
旁边的旗手突然喊道。
沈毅眯起眼。
果然,那队游骑在城下盘旋了两圈,见城上箭雨虽稀却准,又没能冲开城门,领头的汉子打了个呼哨,便要调转马头。
“不对劲。”
沈毅突然出声,“他们刚才明明能冲散百姓,却只是围着打转,像是在试探。”
话音刚落,就见那队游骑退到一箭之地外,突然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在正面佯攻,另一队却沿着城墙根,往西侧的塌坏处摸去——那里正是赵大牛说的,用冻土临时堵上的垛口。
“***的!”
沈毅低骂一声,“赵大牛还在城外!”
他立刻对身边的兵卒吼道:“带五十人,去西墙!
快!”
又对剩下的人喊道,“继续射箭,把正面的***拖住!”
城墙上顿时乱了起来。
兵卒们踩着积雪,跌跌撞撞地往西墙跑,甲片碰撞的声音混着风雪声,格外刺耳。
沈毅紧随其后,腰间的腰刀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刚跑到西墙,就听见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
他探头一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赵大牛带着人正和那队摸过来的***缠斗,二十个明军对上十五个鞑靼骑兵,根本不是对手。
赵大牛的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棉袄,却还咬着牙,用朴刀死死顶住一个***的马腹。
“放箭!
瞄准***!”
沈毅嘶吼道。
城上的箭雨立刻覆盖过去。
可***骑兵速度太快,又和明军搅在一起,弓箭手投鼠忌器,反倒误伤了两个自己人。
“让开!”
沈毅推开身边的兵卒,从箭壶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
他的弓术是在京营练出来的,虽不算顶尖,却也不差。
冷风灌进弓弦,发出“嗡”的一声。
沈毅屏气凝神,目光锁定那个正举刀砍向赵大牛的***骑兵。
三指松开,三支羽箭呈品字形射出,两支落空,最后一支却精准地穿透了那***的咽喉。
那***哼都没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溅起一片雪泥。
赵大牛趁机回刀,砍中了马腿。
战马痛嘶一声,把背上的***甩了下来。
“大人!
城墙要被撞开了!”
突然有人尖叫。
沈毅转头,只见三个***正举着斧头,拼命劈砍那处冻土堵的垛口。
冻土本就不结实,几下就被劈出个豁口,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跟我下去!”
沈毅再也顾不上许多,转身就往城下跑。
他知道,一旦让***从这里冲进来,不仅赵大牛他们活不成,整座堡子都得完蛋。
城门口的吊桥早就收了,他首接抓住城墙边的绳索,顺着冰滑的墙壁往下滑。
手心被绳索磨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想着快点下去。
“大人!
危险!”
身后传来兵卒的惊呼。
沈毅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雪地里的冰碴子扎进靴底,冻得他脚趾发麻。
他顾不上拍掉身上的雪,提刀就冲向那处豁口。
此时,一个***己经从豁口钻了进来,正举着弯刀狞笑。
沈毅想也没想,腰刀横劈过去,带起一阵风声。
那***没想到城上会有人冲下来,躲闪不及,被劈中肩膀,惨叫着倒在雪地里。
“堵住豁口!”
沈毅一脚踩住那***的脖子,对随后跳下来的兵卒喊道。
兵卒们纷纷落地,举着长枪,死死顶住豁口。
外面的***还在疯狂往里冲,枪尖碰撞的声音、嘶吼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在雪夜里炸开。
沈毅的腰刀上己经沾满了血,有的是***的,有的是自己人的。
他杀红了眼,只知道挥刀、格挡、再挥刀。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可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浑身沸腾的热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嘶吼声渐渐小了下去。
沈毅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像要炸开一样。
他抬头望去,那队摸过来的***己经退了,雪地里留下了七八具尸体,有***的,也有明军的。
赵大牛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上却带着笑:“大人……我们……我们赢了?”
沈毅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幸存的兵卒,个个都带了伤,棉衣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赢了……暂时。”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小冲突。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风雪渐渐小了些,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沈毅站在雪地里,望着城外茫茫的旷野,握紧了手中的腰刀。
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洗马林堡的天,亮了。
但他不知道,这样的黎明,还能迎来多少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