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涂府派出来寻人的家丁驾着马车经过,看到自家小姐一身狼狈地站在路边,惊得差点从车辕上滚下来,忙不迭地将她扶上马车。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摇摇晃晃的节奏让她昏昏欲睡。
首到马车“吱呀”一声停在朱漆大门前,她才掀开车帘,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涂府”匾额,深吸了口气。
门房早己飞奔着进去通报,她刚踏上门前的石阶,就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个中年妇人匆匆赶来。
那妇人眼圈通红,一把攥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娇娇!
你可算回来了!
吓死娘了!”
涂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僵,脑子里原主的记忆涌上来——这是她的母亲柳氏。
她张了张嘴,学着记忆里的模样轻轻回握:“娘,我没事。”
柳氏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个身材微胖、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打断。
那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虽狼狈却没缺胳膊少腿,紧绷的脸稍缓,正是江南首富涂宏远。
“回来就好,先回房梳洗,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她被丫鬟们簇拥着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绕过栽满奇花异草的庭院,终于到了原主的闺房“汀兰水榭”。
刚踏入房门,一道身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脑袋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姐!
您可回来了!
奴婢罪该万死!”
涂娇娇定眼一看,是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丫鬟,正是原主的贴身侍女思盈。
记忆里,这丫鬟最是胆小,却也最是忠心。
“起来吧。”
她随口说道,一边打量着这满室的精致摆设——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梳妆台上摆着镶金嵌玉的镜匣,角落里燃着袅袅沉香,一切都透着挥之不去的富贵气。
思盈却没动,反而哭得更凶了:“小姐,是奴婢没看好您,让您受了委屈,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求小姐别把奴婢发卖到苦役营去……”涂娇娇这才想起,原主性子骄纵,稍有不顺心就对下人非打即骂,发卖丫鬟更是常有的事。
思盈怕是以为自己闯了大祸,这才吓得魂不附体。
她有些无奈,弯腰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又停住,只是扬声道:“我没说要罚你,起来说话。”
思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在她印象里,小姐从不会对下人说这样的话,更不会用这种平和的语气。
她迟疑着不敢动,膝盖依旧死死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旁边的几个小丫鬟也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生怕这突如其来的“恩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涂娇娇见状,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这原主的名声是真不怎么样。
她索性不再管思盈,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的软榻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水盆:“打盆热水来,我要梳洗。”
思盈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起来,手脚麻利地指挥着小丫鬟们准备热水、取来干净衣物。
她端着铜盆走到榻边,低着头不敢看涂娇娇,倒水时手都在抖,溅了好几滴水在地上。
“小心点。”
涂娇娇随口提醒。
思盈手一抖,铜盆差点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扑通又要跪下:“小姐恕罪!”
“别动不动就跪。”
涂娇娇皱了皱眉,“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脸。
温热的水拭去脸上的尘土,露出底下白皙细腻的肌肤。
思盈捧着一套藕荷色的绫罗衣裙上前,战战兢兢地想为她换上,却被她抬手制止了:“我自己来就好。”
这话一出,不仅思盈,连旁边的小丫鬟们都惊得瞪大了眼。
大小姐何时自己换过衣服?
莫不是这次受了惊吓,连性子都变了?
思盈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被涂娇娇平静的眼神看得把话咽了回去。
她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翻江倒海——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被绑匪吓坏了心神,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涂娇娇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
思盈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梳头,手指紧张得发僵,扯得她头皮微微发疼。
“轻些。”
她淡淡道。
“是……是奴婢该死。”
思盈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涂娇娇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又看了看镜中映出的思盈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凡间的日子,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些。
她不过是想自在些,却没想到在这些下人眼里,竟成了天大的反常。
看来,要想安安稳稳地在这涂府待下去,还得先学着做个“正常”的富家小姐才行。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仆人的通报声:“老爷夫人来看小姐了。”
涂娇娇抬眼望向门口,心里清楚,真正的盘问,这才刚刚开始。